想必,經濟不太好吧。
她最後選中了一款好看的時裝表,一個精巧的小背包。有點出乎我的意料,那兩件東西,價格都不算便宜。
要這兩件嗎?我不動聲色。
有折扣嗎?她小聲問,有些羞澀,臉色淺紅。
天氣差,顧客少,難得你來,八折吧。做了兩年的店主,這樣的事,我輕鬆應對得來。
她猶豫了一下,但還是點了點頭,沒有再繼續討價還價,把東西遞給我。
我習慣地拿過來包裝,卻被她阻止,她說,我先給你一些錢,你把它們放回原處,晚一會兒我再過來拿好嗎?
我有些疑惑,但還是飛快應允,也有顧客會把東西預訂下,交一點點訂金。可我沒想到,她交的訂金,竟是全部價款的一多半。剩下的錢,不超過一百元。真是奇怪的女孩,既是這樣,幹嗎不帶走?
雖有疑惑,我並不多問,這是顧客的自由。既然她付了這麼多錢,按慣例,自然要給她包好放起來,然後等她來取。
她卻依舊阻止我,依舊小聲說,先把它們放回原處好嗎?眼神裏,有幾分請求。
我笑笑,點點頭,仔細地把包包和手表重新放回原處。
謝謝你,我很快就過來。她的眼神歡快起來,到門邊取了傘,很快消失在我的視野之外。
這個奇怪的女孩!
不久她又來了,但不是一個人,她的身後,跟了一個個子高高的男孩,氣質和她真是登對。都是幹幹淨淨的麵容,幹幹淨淨的眼神,穿棉質卡其色外套。
我剛要把她預付過大半貨款的包包和手表取給她,她卻似乎沒看見我一樣,轉頭拉著男孩的手說,我喜歡那個包包,看,就是那個紅色的,好多兜兜的那個。說著,已經在我之前,把男孩拉到了那個包包前。
你喜歡就買。男孩伸手把包包取下來,邊遞給她邊說,就是挺好看的。
她點著頭,把包包抱在懷裏,眼睛繼續四下搜尋。
我沉住氣不吭聲,看她到底要做什麼。
她裝得跟真的一樣,摸摸這個,看看那個。兩分鍾後,才“驚喜”地又看到了那隻時裝表。拿過來,轉頭,拉著男孩的胳膊撒嬌,你說本命年的生日送我兩件禮物的。
男孩的臉微微紅了,小聲說,當然,隻要你喜歡。
她幾乎雀躍著,拿著她早就選中的兩件物品走到我跟前,問我,老板,多少錢?說著,背對男孩衝我眨眨眼睛。
我忽然明白過來,心頭一暖,脫口說,你可真會挑,這兩件,都是今天的特價品,然後我報出一個價錢來。
她回頭看男孩。
男孩的臉更紅了,輕輕推她,這麼便宜,太便宜了,買別的吧,我有錢。
我就要它們。她把東西抱在懷裏,我喜歡。聲音任性起來,快付錢啊。
男孩顯然習慣了順從她的脾氣。不再說話,慌忙從褲兜裏掏出錢來,大概四五百塊的樣子,想必,是他準備好了給她買禮物的錢。
我笑笑,抽過一百元,找零時,順手從身後拿過一對卡通情侶杯,說,所有過生日的顧客,如果在我們這裏買了禮物,都有禮品贈送的。我把杯子塞到她懷裏說,生日快樂。
因為高興,她的臉頃刻漲紅了,連聲說著謝謝,男孩也跟著說,誠懇的口吻。
然後他們走了,她懷裏抱著禮物,被他安全地擁在臂彎裏。雨並不算小,他們共同撐了一把傘,但我知道,他們誰都不會淋濕,因為他們都把對方愛得那麼好。
他愛她,那種寵愛溢於言表。她愛他,給他足夠的自尊,且不讓他知道。可以確定他們是一對貧窮的戀人,可物質的比重卻在他們這樣的****裏,單薄得失去了任何分量。
愛嗎?愛多少?也不過這麼多,不過是深愛著,且不讓他知道。
梅子是我苦戀六年的女友,在九月的母校,我遇見了盛開的她。人如其名,一襲白裙將她襯托得亭亭玉立,仿佛一朵迎風而立的雪梅花。後來,又恰巧做了同桌。由於愛好相同,在緊張的學習之餘,我們愉快地度過了生命負荷最重的日子。她是一個心細如發的女孩,算題的草稿紙完了,她會及時地塞給我一疊。上午我剛打了一個噴嚏,下午她就遞過來了一盒感冒藥。在一起時,彼此有說有笑興高采烈,一旦半天不見便會煩躁不安魂不守舍,會惆悵得注意到屋角又結了一個蜘蛛網。我們明白了,彼此已深深地走進了對方的內心世界。
可我不敢表白,因為我是一個農民的兒子,一無所有,而她出生在高幹家庭,也就是說我們之間隔著一道鴻溝。要跨過這條鴻溝,我唯一的辦法就是考上大學。我當然不懷疑自己的實力,但這必須有所犧牲。我隻有把這份感情深深地埋進心靈的地殼裏,化作奮發拚搏的動力。沒有承諾,沒有表白。這並不影響她對我一往情深的關注。
畢業時,她送給我一份特殊的禮物,是我發表的所有的文章的剪貼。在扉頁上她寫道:就讓我長成一棵樹,站在你必經的路口吧。
後來,她考上了省城的一所著名醫科大學,而我則攜筆從戎,一紙誌願,順江而下,進了一所軍校。我滿以為這時可以對她說: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