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家小院內,蘇秋生聽著蘇春生的聲音隱隱傳來,雖然是在靜夜中,卻因距離較遠隻能聽到聲音無法聽到內容,其實即使聽清內容的話,蘇秋生也不知道到底該怎麼回應,畢竟,這種事他從來沒做過,老婦人隻告訴他,撿元寶最熟悉的話來說,他卻一時想不起來了。
所以蘇秋生隻是看著元寶那張在燈光下顯得特別憔悴的小臉兒,低低地哀泣,“元寶,我知道,自打到了我們家,你就受了不少的委屈,缺吃少穿也就罷了,娘打你罵你,劉家人欺負你,爹更是恨不得立刻拿你去換銀子……”
蘇春生隻告訴了蘇秋生他們上次離開蘇家村,尋找元寶身世的事,並沒說元寶生病後的種種異狀,所以蘇秋生現在並不知道元寶因何要“走”,或者說,蘇秋生所想到的原因和蘇春生、倪餘澤想到的大相徑庭!
“元寶,”蘇秋生的眼淚一滴一滴地落在了元寶的臉上,“現在你有銀子有勢力,更幫我們全家都過上了好日子,是我們蘇家欠了你的,你想回去,我們當然不會攔著你的,哪怕我的心都碎成一鍋粥了,也不會攔著你的,隻要你別生病就好啊!”
倪餘澤就在炕沿上坐著,聽蘇秋生這麼說,不由心中大急,蘇秋生這話,可是完全不符合“叫魂”的規矩啊,“叫魂”是要把元寶“叫”回來,這蘇秋生怎麼還反倒讓元寶走了呢?
不過,倪餘澤也知道,其實這都是因為蘇秋生並不知道元寶這次是把“魂”“丟”在了哪裏,想說的那些阻止的話,就怎麼都說不出口了,因此便頓了一頓。
就在這時,幾日來都對外界沒反應的元寶忽然間睜開了眼睛,元寶那雙本來就大的圓眼睛,因這幾日過度的消瘦,顯得更大了,但這雙眼睛中卻再沒有了往日靈動的神采,甚至都無法聚焦,可即便這樣,無論倪餘澤還是蘇秋生都得到了很大的鼓勵,因為他們聽到了元寶接下來說的這番話。
“秋生……”元寶的目光似乎穿透了時光,落在了很遠的地方,“你別害怕……不哭了,我……我一定沒事的,我會好好的,給咱家多掙銀子……讓咱家過上好日子……不會……不會挨餓的!”元寶這時的思緒已回到她初次見到蘇友旺的那天,那天夜裏,蘇友旺偷了家裏所有的積蓄離開,那也是元寶第一次見到蘇秋生大哭。
“哇——”聽了元寶的話後,蘇秋生的抽泣變成了失聲痛哭,他再也忍不住,一把將元寶抱進了懷裏,又怕元寶著涼,趕緊用被子把元寶包好,被子太大了,他就幹脆連自己也包了進去。
元寶的眼睛又閉上了,可她的話卻斷斷續續地沒停下,“秋生,別怕……我偷偷地告訴你哦,我有異能的……相公他一定會回來的,爹……爹他會死的,等爹死了,我們的好日子就來了……秋生,我們等著,用不到天亮……相公就回來了……你信我,你一定要信我!”這應該是蘇友旺死前的那一夜,當時的元寶和蘇秋生也是這樣,在這個屋子這鋪炕上,兩個孩子縮在同一條被子裏,用體溫彼此依靠和鼓勵著,熬過了那無眠且憂心的一夜,等到了蘇春生帶著“好消息”歸來。
蘇秋生哽噎著連連點頭,“我信,元寶,我都信,我們家的日子會好的!”將懷裏的元寶抱得更緊了,“我現在不怕別的了,就怕你離開!”
“哈——”元寶嘶啞地冷笑了一聲,“我才不會走!什麼狗屁親爹,他養過我一天嗎?他關心過我嗎?他……和我一毛錢關係都沒有!他……他和蘇友旺一樣……都是讓我……讓我,恨不得……親手殺了才解恨……三萬兩銀子……嗬嗬,為了三萬兩銀子,他就殺我,殺……”元寶的聲音驀然低了下去。
倪餘澤的心則縮成了一團。
從頭到尾,元寶都沒稱呼過生身父母一聲“爹、娘”,甚至像陌生人一樣,隻叫“老爺、夫人”,這實在是很奇怪的事,就算是她對生父有懷疑才產生了恨意,但她的生母可是個可憐人,一點對不起她的事都沒做過啊,元寶因何那麼排斥呢?
這一點細節,本來被倪餘澤和蘇春生忽略過去了,直到他們大致猜測出了元寶真正的來曆後,才悚然而驚,這也是他們今天一定要給元寶“叫魂”的原因,他們實在是怕元寶回到那個“原本的世界”中去。
現在聽元寶這麼說,還提到了“異能”,倪餘澤便頗為緊張地去看蘇秋生。倪餘澤看出來了,元寶的意識雖然還有些混亂,可思路大體是清晰的,可比以往那些天的不省人事要好多了,那麼這時她會不會再說些讓人難以理解的事,讓蘇秋生無法回答呢?萬一蘇秋生應答錯了,會不會對“叫魂”有什麼影響呢?
倪餘澤擔心地事並沒發生,接下來元寶轉言道,“秋生,我……這麼說,你會不會……覺得我很壞……”看來她心裏完全明白她說了什麼,更沒忘記蘇友旺是蘇氏兄弟的親生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