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逐光熠熠。已無昨日那樣寒氣滲人。
宋仁先行撥發一隊人馬前往集屍地，祭壇。爾後一隊就比較吃力不討好，他們要做的就是在村口處，掘一個大窟窿，以備善後。
胡笙醒來時，隊伍已出發。
他麵露怒色，單手抵在額前，晨曦薄光透過紗窗，印到床褥上。他瞌著雙眼，迷蒙視線中，跳脫出清冷麵容的白衣女子，但隻一瞬，他便提起精氣神，甩了甩腦袋。
想多又有何用，他還未見過這樣的女子，敢斬斷蟾蜍精的手臂，敢於在那麼多的屍體間逗留……古往今來，能夠涉嫌此事的人，無不例外的都是獵妖士。
祭壇處，無一擋避的空曠，任由烈日暴曬。屍堆早已退了冰，濕答答的水漬沿著屍體下，蜿蜒出一條條水痕，不知是地勢的關係，還是怎的，水漬的流動，都朝著一個方向，不遠處的那棵樹。
昨夜還是枝繁葉茂的大樹，今日宛如被火焚燒過一般，潰敗枯黃。宋仁跨過地上一具女屍，伸手欲探枝幹上的血窟窿。
“別碰那樹！”
胡笙趕到，及時製止了宋仁。
宋仁偏首，見胡笙走來：“這樹有何問題？”
胡笙平複氣息，望著腳下源源不斷的水，流到這棵樹的樹根：“你不覺得太奇怪了嗎，全村的人都死絕了，就那戶人家還能苟活？”
宋仁瞥了他一眼，轉身用銀針撥弄龜裂的樹皮：“你沒聽那老漢說他兒子也死了嗎，他們家怎麼苟活了！？”
胡笙：“……可是照常理看，他們是因何而死？”
宋仁緘默不語。
“大人，手下們查過了，這全村的人並無中毒現象，他們的身體也無受損，好好的，不知道為什麼就這樣死了！”
部下如實回報。
宋仁沉靜半晌，斂容肅然道：“坑不必再挖，將這裏的屍首連同這棵樹，燒了。”
“別，別燒死我的閨女！”
原來是昨夜投宿的那人家，婦人攙著老漢，帶著少年，風塵仆仆。
“你們別燒死我的閨女啊，她是無辜的，就算是錯，也是那個騙子的錯，是他騙了我女兒的心啊嗚嗚……”
胡笙壓劍，擋住匍匐而上的一眾老小。
宋仁伸手虛扶：“快快起身，我等並未查出這背後究竟是誰主謀，且，時隔多日，若不將屍體燒毀，惟恐誘發屍毒。如今事已成定局，還望節哀順變。”
婦人哭紅了眼眶死死地盯著胡笙背後的那棵樹。
時近黃昏，這場鹿翊命案隨著一場熊熊烈火，不期而終。而起事真正的主因，宋仁並未說與其他人，跟隨多年的手下大都見多識廣，此事不提，也免去一身晦氣。
但，胡笙不同。
歸途中，他反複忖思，此事雖如浮光掠影，但有些事，他還是真切記得。那夜，是婦人之女引自己趕赴祭壇，她用意何在，尚且未知，死前她囈語瘋癲說是那白衣女子害死了所有人，並且害的他們不能在一起？
他們，是指誰？
婦人求宋叔伯別燒死自己女兒，淚眼婆娑地哭喊，就算是女兒犯錯，也是她被惡人所騙。
是誰，騙了她女兒？
一切不得而知。
若想俘獲真相……
胡笙不禁想起了夜風中，融在月色裏的清冷女子。
※
胡府東廂。
黃花梨木置成的獸腿桌前，胡笙與宋月明正在對弈。此時已近黃昏，傳膳的丫鬟被一婦人支開。那婦人親自端了飯菜，送進院子。
看的出，她今日格外裝扮。
薄如蠶翼的霞紅紗裙，香肩微露，嫋嫋娉婷。眉梢顧盼間，難掩風情萬丈。
宋月明先是看到了婦人，待要吱聲，卻被她噤聲打住。
婦人將食案放置一旁，瞥了眼心無旁騖的胡笙，柔聲讚道：“相公的棋藝真是高深莫測，宋公子你可要擔心！”話語囁嚅間，不忘好心地看一眼宋月明。
宋月明無奈搖首，笑著打趣：“多謝九夫人提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