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後窗外卻傳來了幾聲呱噪的狗吠,再加之樓閣外似乎隱約夾雜著續續斷斷的私語聲,聲響雖不大,卻也嘈嘈切切,生生的擾人清夢,曼茹這幾天本就睡眠甚淺,如今卻是更加睡意全無,躺著也難受隻好起身。
“春盈!春盈!”連喚幾聲卻也不見人影,“這丫頭真是睡得太沉了!”曼茹半是嗔怪,半是無奈。春盈不過是十三四的年紀,最是一生中無憂無慮的好時刻,因是家生子,祖父輩府中也算是府中老人了,倒也沒有人去難為她。
攤上曼茹這麼一個和善的主子,更是日子順風順水。一般情況下,夜裏隻要曼茹沒什麼吩咐,她也不用伺候在房裏,而是早早的歇下來。對於這樣的行為,曼茹並不刻意的刁難,反而放縱的由著她。
平時白日裏聽著春盈和丫頭們無憂無慮的嬉戲,曼茹眼神裏也會流露幾分羨慕。小戶人家為了生計奔波,卻也少了深宅大院的許多齷齪之事,真是窮有窮開心,富有富憂愁。
拿起梳妝鏡旁的粉色繡金線氅順手披在身上,捧著一本《詩經》靜靜的看一會,慢慢的平複心中無名的煩躁。
不覺間,手中的書翻看過半,門口嘈雜聲卻仍然斷斷續續,按說春盈應該被這聲響驚動,為何依就沒有見她起身,這倒讓曼茹有幾分奇了怪,雖說丫頭是貪睡了些,但像今天這樣一般睡了過去,倒是不常見。
放下手中的《詩經》,蔓茹信步走出房門,想看看究竟出了何事。此時正是一夜中最黑暗的時刻,雖然門口處掛著兩盞隨風而動的大紅燈籠,但燃燒過半的蠟燭,襯著幽紅的布罩透出的光顯得有些昏暗不明。
四下查看了一番,並沒有發現人影,莫不是自己聽岔了了,蔓茹苦笑著搖搖頭,看來近日自己著實是思慮過度,居然開始疑神疑鬼。正打算回房歇息,眼角突然瞟過窗下樹叢裏似乎有個黑影快速閃過。蔓茹大驚,輕聲斥道:“是誰在那裏?”
沒有人回答,清脆的嗬斥在寂靜的夜裏更顯清晰,但蔓茹卻確信這次自己確實看清楚的確有個女人的背影,心中疑惑不止,這大半夜的是誰會呆在這裏。
“是春盈嗎?”蔓茹問道,此時此刻院子裏應該隻有她們主仆二人在才對。對方還是沒有應聲,這讓蔓茹更為疑惑,提著裙邊超樹叢陰暗處走去。
待看清來人後,蔓茹著實大吃一驚,貓在自己窗下草叢裏的居然是蘇大夫人,她一身單薄的中衣在寒風中瑟瑟發抖,淩亂的發髻遮住了大半個麵孔,蒼白的麵孔上是一雙木訥無神的雙眼,她此刻正用那空洞的眼神直突突的盯著蔓茹,那種刺骨的冰寒,比屋外的氣溫更讓人寒冷。
“大娘!”蔓茹怯生生的叫道。
蘇大夫人沒有回答,依舊這麼看著蔓茹,渾身上下包括眼神沒有一絲一毫的變動,仿佛沒有聽見人的呼喚一般。
“大娘,你……你怎麼會在這?”蔓茹瞧著蘇大夫人如今這幅淒楚的模樣,心中也是大為不忍,雖然兩房常年有矛盾,但蘇大夫人畢竟名義也是蔓茹的母親。所以忙脫下自己身上的粉色繡金線氅順手披在了蘇大夫人的身上。
“天這麼冷,大娘進屋吧!”見蘇大夫人依舊沒有搭理自己,蔓茹隻好再次主動的拉著她的手。那是一雙冷的沒有任何體溫的雙手,冷的讓蔓茹心中沒來由的打了一個冷顫。
“你知道嗎?曼玉她很乖的,也很孝順我。嗬嗬!”或許是人的體溫溫暖了蘇大夫人那個早就凍木的心,她終於開口說話了,但卻是毫不搭言的另外一番話。
見她憶女成狂,蔓茹心中好生內疚,卻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她,府裏上下都傳言是蘇二夫人設計害死了嫡女,好讓自己的女兒取代她入宮。蔓茹也就這件事問過蘇二夫人,她卻信誓旦旦的告訴自己,蘇曼玉是自殺的,與自己無關。情感上作為女兒應該無條件的相信母親。可是……
正如仆人們議論的那樣,整個蘇府會有殺人動機的,而且又有哪個實力,而能做到人不知鬼不覺的人並不多,而蘇二夫人自然是首當其衝的懷疑對象。
大家之所以會這麼想,就是為了開春的那場皇宮的選秀女,上次的大選因為蘇府的老祖母大喪,曼玉則因熱孝在身就此錯過,而這次作為長房嫡女,自然是理所當然的最佳人選。
而不巧的是曼茹姐妹倆之間年齡相差不過兩歲,三年後曼茹已經是十八歲的大姑娘,怕是等不及了,所以對於一心想壓過正房的蘇二夫人來說,這絕對能成為她加害嫡女的理由。
蘇曼玉死的太蹊蹺,讓蔓茹的心多多少少有了一點疙瘩,特別是蘇老爺宣布讓自己代替蘇曼玉進宮的那刻起,蔓茹總覺得自己好像真的做了什麼對不起大姐的事一般,以至於此刻麵對有些癡癲的蘇大夫人,居然心裏不自覺間產生了一種愧意。
“她還說要是以後進宮當了貴人,就央求皇上封我做一個誥命夫人什麼的,到時候看誰還敢看不起我們母女……”蘇大夫人嘴角湧上一股詭異而甜蜜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