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因為這女子身上那種特別吸引了他麼?
夏侯淳搖搖頭,是因為什麼又如何,何必去尋什麼緣故?
他也閉上眼睛休息,一時間馬車中靜了下來。
馬車在秦王府門前停下,從側門進入,顧婉寧掀開簾子朝外看去,但見屋宇森然,重樓廣廈,藤蔓假山堆疊,馬車行在路上,兩旁的仆婢俱都欠身行禮,整個王府安靜而有秩序,透著皇家的威嚴。
約過了兩盞茶功夫,馬車停了下來,外麵鄧銘低聲敲了敲門:“王爺,到了。”
夏侯淳睜開了眼睛,“知道了。”
說罷起身看了看顧婉寧道:“小姐先換身衣裳,今日讓你受驚了。”
顧婉寧淡淡應了一句,隨即一道下了車。
她抬眼看到麵前重樓堆疊,正是秦王府的正殿,夏侯淳被鄧銘扶進去了,一旁早有侍女過來帶顧婉寧去客房歇息。
王府侍女皆是容貌秀麗,安靜無言,送了顧婉寧進房間之後,一個侍女低聲道:“小姐,請您沐浴更衣吧,已經都準備好了。”
果然,裏麵早已準備好了木桶熱水,顧婉寧便沐浴更衣,出來時侍女已經捧上了一套新衣服,顧婉寧換上了,尺寸剛好,是一件淺綠梅花飛雪的褙子,百褶月華裙,烏發挽了個三小髻,侍女正要往上麵插簪子,被顧婉寧阻止了。
“不必了。”她把自己原來佩戴的簪子插上,走到門前問道:“我的丫鬟呢?”
“那位妹妹也被帶去沐浴了,一會就來見您。”
侍女送上了點心瓜果,請顧婉寧稍等片刻。
不多時,綠蘿便急急忙忙跑了過來,看到顧婉寧才鬆了口氣。
“小姐,咱們這就回去嗎?”綠蘿看了看外麵問道:“今天出了這麼多事,奴婢覺得咱們還是趕緊回家吧。”
“不急,等秦王安排吧。”既然是他把自己扯進這場風波之中,理應由他來解決這個問題。
顧婉寧氣定神閑地吃著水果,綠蘿看她那樣子,便也漸漸平靜下來。
“秦王府可真大呢,比咱們家還大不少。”綠蘿探頭探腦地朝外看去,見這裏侍婢環繞,極其規矩,比起壽國公府更有過之而無不及,還有些來往的小太監,果然一派天家氣象。
鄧銘這時過來了,見到顧婉寧滿臉堆笑:“顧小姐,我家殿下請您到正殿一敘。”
顧婉寧便起身隨他去了正殿。
這裏正是秦王府會客的地方,青金石金磚鋪地,穹頂高聳,立柱上盤龍描鳳,一套黃花梨描金案幾擺放開來,隔斷上垂落的軟煙羅繡著雲紋圖案,隔絕了內外側殿。
舉目看去,正麵的牆壁上懸掛著一副日月山河圖的名家字畫,寫著“明德慎恪”的匾額掛在橫梁上。
夏侯淳正坐在圈椅上,一手端著一隻汝窯天青釉的茶盞,已換了衣衫,換了身白地金邊雲龍紋通繡鑭袍,俊美無儔,見她換了女裝,眼睛一亮,伸手道:“小姐請坐。”
顧婉寧便在對麵坐下了來。
“今天的事麻煩小姐了,這裏有一些謝儀相贈,聊表謝意。”
說罷,早有中官送了錦盒過來。
顧婉寧看了眼,淡淡道:“這就不必了,王爺讓人送我回府便是。”
“要的,這畢竟是本王的一番心意,再說也不是什麼珍貴的東西,小姐莫非是還在生我的氣才不肯收下?”
鄧銘在旁邊附和道:“顧小姐就收下吧,我們王爺的一片心意,您今日可也是幫了大忙的,不是您的丫鬟,哪能那麼快就把官兵叫來呢?再說您也受了驚,這就算是給小姐壓驚的吧。”
顧婉寧道:“王爺曾經送了我名貴之物,無功不受祿,我看就算了吧。”
夏侯淳低笑起來,玩味道:“小姐贈我的水仙如今還在我書房呢,那就是回禮了,投我木瓜報之瓊琚,禮尚往來,不是應該的麼?小姐就不要再拒絕了。”
顧婉寧見狀,忍不住想笑,那盆水仙他還留著?
“好吧,那就多謝了。”
夏侯淳便道:“來者是客,本王自然要盡地主之誼,請小姐遊賞王府。”
說罷起身要帶顧婉寧出去,鄧銘擔心道:“王爺,您的身體——”
顧婉寧搖頭道:“王爺受傷了,還是不用了吧。”
“不妨事,就在這附近看看,到陶然亭坐一坐。”
鄧銘聽了,便叫人早去準備,夏侯淳看著精神還不錯,雖然受了傷,走起路來仍舊是步步生風,腰間軟劍仍舊不離身,此刻一派悠然的樣子,早不見之前那種嗜血妖異的樣子。
從正殿出來轉過月洞門,前方便是花園,此刻正是初夏時節,蜂蝶紛飛,百花燦爛,園中一條小溪橫亙而過,一道古樸的木橋橫亙其上,苔蘚爬滿了橋底,假山上藤蘿疊嶂,鳥雀啾啾,好一派清新自然之風。
夏侯淳停在木橋上,微微笑道:“小姐為何要贈我水仙?”
顧婉寧望著橋下溪水潺潺,“你真想知道?”
夏侯淳回眸看她,“我猜一定沒什麼好意。”
顧婉寧挑眉,“是嗎?”
怪不得這廝回了她一副水仙圖呢,原來他早就看出來了麼?
她眼睛帶了些笑容,目光轉向遠處,“水仙當然是好的了,王爺想多了。”
“你確定?”
顧婉寧輕笑了起來,並不答他。
此刻,陽光從樹葉縫隙灑落點點碎金,顧婉寧微微仰起頭,目光悠遠而寧靜。
夏侯淳微微一怔,看著她,不知為何,忽然感覺此刻的她離得很遠,似乎怎麼樣也抓不住。
這種感覺讓他不喜,他忍不住伸出手抓住她的手,緊緊握住。
“放開——”她這才反應過來,掙開了他的手。
夏侯淳一怔,回過神來,笑道:“顧小姐是雲遊天外了麼?”
顧婉寧一愣,撇了撇嘴,朝前走去。
夏侯淳與她一道穿過木橋,繞過假山,前方一座涼亭正建在花園之中,居高臨下,風景優美。
早有侍女備好了果品點心等在那裏,時候不早,已到了晌午時分,鄧銘便問道:“王爺,要不要在這裏用飯?”
“擺上吧。”
夏侯淳回眸笑道:“等用了午飯,下午再送小姐回去吧。粗茶淡飯,讓小姐見笑了。”
顧婉寧見那果品都是精致,點心也是宮廷內造的,外麵不多見,哪裏能說是想見就見到的。
她吃了塊玉寇糕,過不一會,王府中人便上了午餐。
四葷四素的菜,配上一壺梅子酒,紹興白米,夏侯淳受了傷不能喝酒,這梅子酒倒是味道清甜,並不上頭,顧婉寧嚐著倒跟飲料差不多,隻喝了幾杯,臉上卻是有些紅暈,霞飛雙頰,水眸波光流轉,頓時顯得有些嫵媚。
夏侯淳目光便幽暗起來,想起之前那時狂顛,嚐著她紅唇的味道,清甜迷人,一時之間,便有些氣息混亂起來。
他夾了菜給她,招呼她多吃點,這男人雖然貴為王侯,行事卻頗為細心,菜中有魚肉,他細細地去了刺夾給她,一頓飯吃下來,顧婉寧也著實討厭不起來。
這樣的人,也實在很難讓人討厭。
顧婉寧用罷了飯,微微支著下頜看著亭外的花,見種了一片芍藥海棠和菊花,菊花自然未曾綻放,一顆西府海棠開得正好,絲絲縷縷的花瓣垂落,燦若星河,芬芳迷人。
她的瞳眸微微閉合著,瓊鼻小巧挺立,朱唇嫣紅,仿佛凝脂一般的臉頰染上一抹霞彩,烏發低垂,微風起時頓時美如仙子,仿佛一瞬間要隨風而去。
夏侯淳靠近了過來,她身上的香氣伴著梅子酒的味道,越發醇厚誘人,讓人沉醉。
“你喜歡什麼花?”
顧婉寧指了指那片菊花道:“王爺也種了些名品菊花,可有綠牡丹麼?”
“你喜歡菊花?”夏侯淳微微一笑,打量著她道:“倒是像你的性子。我卻更喜歡竹。”
竹子性情堅韌,菊花孤高傲岸,淩霜而立。
顧婉寧見這花園中果然種了一片竹林,看起來有一片是湘妃竹,一片是琴絲竹,湘妃竹點點淚痕,琴絲竹在陽光下散發著淡淡的紅色光芒,風吹林動,竹葉沙沙作響。
顧婉寧打趣道:“王爺可曾聽過一付對子麼?”
夏侯淳問道:“什麼對子?”
“牆頭蘆葦,頭重腳輕根底淺。山間竹筍,嘴尖皮厚腹中空。”
夏侯淳忍俊不禁,“嘴尖皮厚腹中空,怎麼,你這是在嘲笑本王?”
“我可沒說。”她眨了眨眼睛。
夏侯淳搖了搖頭,這丫頭真要罵起人來,恐怕能把人氣得吐血。
“我可要治你罪的。”他開玩笑地說著。
顧婉寧喝了些梅子酒,似有些微醺,這酒看著並不烈,隻是頗有些後勁,一起身有些發暈,被他扶住了。
“醉了麼?寧兒?”他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低沉的,直入心間。
顧婉寧甩了甩腦袋,“沒事,這一點梅子酒,我怎麼會醉。”
她一時有些頭昏,沒有注意他喊的那稱呼太過親密了。
“那去小睡一會吧?等你醒了,我再安排人送你回去如何?”
顧婉寧雖然說是沒醉,卻是感覺到有些頭昏,料來這身體畢竟不常喝酒,竟是酒量太差,隻這一點梅子酒就有些醉了。
“唔,那好吧。”她輕揉了揉眉心說道。
夏侯淳想扶她,被她躲閃開來了,“我沒醉。”
男人笑了起來,笑容燦爛,帶幾分調侃:“知道你沒醉。”
喝醉的人總喜歡說自己沒喝醉。
顧婉寧撇撇嘴,和他一起從陶然亭出來,一起回了正殿,夏侯淳送她到之前的廂房:“你先在這裏歇會,醒了我再送你回去。”
顧婉寧嗯了一聲,想了想道:“你那傷口,最好還是用針線縫一下為好,線最好用魚腸線,這樣傷口好得快。”
說罷,她便進了屋,也著實有些累了,沾了枕頭就睡下了。
鄧銘輕聲問道:“殿下,顧小姐睡下了。您的傷要不要再看看,黃神醫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