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他到正殿等著。”
夏侯淳想著她之前的那番話,目光恢複了平靜,轉身去了正殿。
來的醫者年紀約莫七十出頭,見到夏侯淳起身見禮。
“黃老坐吧,本王今日把你從城外請來,還請見諒。”
“王爺客氣了。”黃神醫上前給他診脈,片刻後皺了皺眉。
“王爺可是之前用了催情之物?”
“王爺被人劃傷了,然後就中了藥,隻剛剛用了些藥物壓製了。”鄧銘緊張道:“神醫您看,是否要找個女人過來?”
黃神醫搖了搖頭:“不需要,這種藥物也是傷身,我給殿下開個方子,殿下拿去吃下,很快就好了。”
黃神醫開了個方子,鄧銘忙叫人去抓藥。
黃神醫又看了看他身上的傷,“傷得不重,隻是失血不少,近日要注意不要沾水,不能發炎,王爺這裏有些好藥,記得用上。”
夏侯淳沉吟片刻道:“我聽人說了個法子,用針線把傷口縫起來,線用魚腸線,這樣傷口恢複得快些。”
“哦?”黃神醫一聽頓時眼睛一亮,想了想頓時拍手叫好:“這法子倒是不錯,聽著的確有些道理,老朽也沒驗證過,隻不知如何。”
“黃老不妨一試。”
“這可不敢。”黃神醫連忙道:“殿下身體金貴,老朽怎敢這麼做?”
“既是好法子,本王不介意一試,不然這傷口恢複太慢,也隻是我受罪,就算有什麼事情,也不怪黃老。”
他隻是想,那女子不會騙他,她既然這麼說,肯定是有原因。
黃神醫想了想道:“好,那我就試一試,隻是魚腸線還要再做。”
“這個容易,我這就叫人準備。”
不多時,夏侯淳吩咐了人去準備魚腸線,黃神醫不放心,便跟去處理了。
初夏的午後,已經有知了在樹上鳴叫起來,他走到廂房外,見侍女守在外麵,綠蘿正靠著欄杆打盹,便對丫鬟使了個眼色,悄聲進去了。
顧婉寧睡在西間窗下,低垂的寶相花簾子下,她安然入睡著,那雙勾人的眼眸此刻微閉著,羽睫卷起,仿佛輕羅小扇。
夏侯淳在床邊坐了下來,伸出手,在空中停頓了片刻還是停在了她臉上。
滑過她的眉,她的眼,她的鼻,最後停留在她的唇上。
夏侯淳呼吸忽然急促起來,他靠近了她的唇,指尖來回撫觸,似乎在感受那種美好。
顧婉寧夢中夢到自己回到了過去,似乎又看到了年少時曾經遇到的那個少年。
在一片草地上,他們兩人背靠背坐在地上看星星。
那少年有著陽光燦爛的一張臉,俊美仿佛阿波羅神祗,笑吟吟地看著她。
“眉兒,將來等我們畢業了,我就娶你好不好?”
“誰說要嫁給你了?”
少年笑著靠了過來,貼著她的臉:“親愛的,不嫁給我你還能嫁給誰?”
少年的唇溫暖的,帶著陽光的味道。
“沐陽……”
夏侯淳有一怔,聽到她在夢中喊著一個人的名字。
“沐陽……”
顧婉寧眉間微蹙,似乎是心中有些煩憂,有些懷念,夏侯淳眸光變了,分開唇,看著她的臉龐,胸口起伏,雙拳握緊了,眸光變幻。
沐陽,是誰?
她在想著的是誰?
是哪個男人?
顧婉寧並沒有清醒過來,夏侯淳就這樣看著她的臉龐,半晌沒有說話。
終於,他從床上起來,站在床邊目光複雜地看著她。
她睡夢中還惦記著的男人是誰,是她喜歡的人嗎?
夏侯淳忽然有些煩悶,沒有什麼比在床上喊別人的名字更打擊人的了。
這個女人——
他轉身走出房間,臉色陰沉下來。
“王爺,您在這兒呢,可叫奴婢好找。”鄧銘笑嘻嘻地追了過來,“黃神醫正等著您呢。”
夏侯淳看向鄧銘,沉聲問道:“鄧銘,你查清楚過顧婉寧的情況麼?”
鄧銘一愣:“沒錯啊,奴婢之前都讓人查過的,顧三小姐之前的情況都很清楚。”
“再去查,那裏的人是怎麼辦事的?”
鄧銘不知道王爺這是為何要發脾氣,心中詫異,想道:莫非是剛剛跟顧小姐吵嘴了。
看夏侯淳這般,他也不敢插嘴,連忙答應了:“是,奴婢一定再叫人查清楚。”
夏侯淳回了正殿,黃神醫已經準備好了魚腸線和針線,給夏侯淳解開了衣服和繃帶,“可能有些疼,王爺要不要吃些麻沸散?”
“不必了,開始吧。”
黃神醫便開始穿針引線,夏侯淳額頭開始冒出了冷汗,縫傷口自然是痛的,隻是這樣的痛卻讓他心底的悶感覺有了舒緩,讓他不再那麼不舒服。
他悶聲不言,待黃神醫縫製完,不由讚道:“王爺真是真豪傑,這樣的痛,居然沒什麼反應。”
夏侯淳看了看那扭曲的傷口,“多謝黃老了。”
“不必謝,你給老朽提供了這麼好的法子,我還要謝殿下您呢。這樣的法子多半是別人的祖傳秘法,肯說出來,可是造福百姓。”黃老十分高興:“等傷口結痂我會再來看看結果。”
“嗯,鄧銘,替我送黃老。”
夏侯淳這般說著,心不在焉地打發了大夫,轉進後殿躺下,想閉目休息,卻是半晌也睡不著。
屋中擺放了玫瑰紫纏枝葡萄紋落地鍾,此刻正敲響了鍾。
見指針停在了2,他起身拿了書架上的書看了起來。
翻開正好是一本《詩經》。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求之不得,輾轉反側,悠哉悠哉,寤寐思服……”
他輕吟著詩句,沉默片刻,直到鄧銘來報,說顧婉寧已經起來了,說問什麼時候能回去。
“之前讓你安排的怎樣?”
“奴婢已經讓馬車早前出發離去了,已經把那些跟蹤的探子給引走了,等會讓顧小姐坐轎子,她那丫鬟也跟著,保證他們就是看到也不清楚是怎麼回事。”
“嗯,你去安排吧,本王——”他頓了頓:“我就不送了。”
鄧銘驚訝地看著他,之前王爺不是挺關心顧小姐的事麼,怎麼現在……
等鄧銘將要出去,他又叫住了他:“等等,我去吧。”
鄧銘一怔,不知道王爺是在想什麼,連忙服侍他起來,換了衣裳,到正殿去見顧婉寧。
顧婉寧已經睡醒了,微蹙柳眉,之前,她正做了個夢,那夢似乎太過真實了,真實到那種接吻的感覺仿佛是真的一樣。
可是睜開眼睛,一切如舊,這讓她不由得有些迷惑。
“怎麼會突然想起他呢,已經太久了——”
她甚至以為自己遺忘了那些過往。
沐陽,跟她是初戀,那時候的一切是那麼美好。
隻可惜,這些都已經是過去的事情了,現在想來,一切都如夢似幻,仿佛昨天還在眼前。
她搖了搖頭,甩去那種思緒,忽然感覺到有人在看她,回眸一看,便看到夏侯淳烏黑的眼眸正凝視著她,漆黑的仿佛一個黑洞,能將人吸進去。
他的眼神有些複雜,見她看過來,掩去思緒,微微一笑:“本王已經安排好了,這就讓人送你回去,方才你睡下了,我便沒有叫你。”
顧婉寧斂眸道:“那就多謝王爺了。”
夏侯淳送她到正殿外,便止住腳步。
“顧小姐。”他單手背在身後,淡淡道:“慢走,我就不送了。”
“那就告辭了,殿下。”
顧婉寧敏銳地察覺到他的態度變化,似乎略帶些冷淡,若即若離,跟之前差別很大。
她斂眸,自嘲地想,到底是天潢貴胄,這麼快就認清楚他們之間的差距有多大了麼?
這個男人讓她有些看不透,往往人有多大的欲望才會有多大的目標去掩飾,他花費那麼多的功夫去掩飾自己的本性,為的又是什麼?
今天的事已經讓她看出,這些皇子之間並不和睦,而且已經是刀光劍影。
燕王為何要對付他?
顧婉寧掩去思緒,叫了綠蘿離開。
夏侯淳看著她的背影,久久無言。
鄧銘領她坐了轎子出了王府,從側門出去,綠蘿步行,不見趙名的身影,遂問道:“我哥哥去哪了?”
鄧銘笑道:“別擔心,你哥哥先出去了,這樣目標不明顯,不會被人跟蹤。”
顧婉寧掀開簾子道:“替我謝謝王爺吧,鄧公公,告辭了。”
“小姐客氣了,您慢走。”
鄧銘送了顧婉寧離開,這次啊回來回話。
“她走了?”夏侯淳負手立在雕花菱窗前,望著窗外竹林風動,沉聲問道。
“是,已經送走了。”
夏侯淳沉默片刻,習慣性地把玩著手腕間那串墜了木雕的手串,半晌道:“記得把她一切的事情都查清楚,包括過去的事。她有沒有……情人。”
鄧銘錯愕地看著他,王爺是不是瘋啦,他怎麼會覺得顧婉寧那樣的大家閨秀會有什麼情人?
“是,奴婢這就讓人去仔細查,顧府那邊埋的釘子想必會探出些消息的。”
這時,外麵有小太監來報,說太子殿下和四皇子來了,是剛巧一起來探望夏侯淳的。
夏侯淳臉上的神情帶了幾分倦意:“請他們到正殿吧。”
他轉身出去,鄧銘心疼地想道,太子一來,王爺還得去迎接,可是要累死了,又不能怠慢了太子。
太子夏侯基一身明黃龍袍,頭戴雙龍搶珠翼善冠,大步流星地走過來,見夏侯淳來迎接,忙上來扶住他。
“三弟,你怎麼過來了,你受了傷,還不好好養著,快坐下。”
“一點小傷,倒勞煩大哥記掛,我心中不安。”
“你看你,客氣了不是,大哥讓人從宮中取了百年人參,你好好補補元氣。”
“三哥,你快坐下吧。”四皇子夏侯瀾上前扶住他,這少年比五皇子大一些,卻顯得比五皇子單薄許多,一身錦袍穿在身上仿佛架在架子上顯得空蕩蕩的,下巴尖尖,臉色蒼白,容貌在這些優秀的兄弟之中隻算平凡,唯有一雙眼睛平和淡然,透著少年不該有的滄桑和平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