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8章 隧蜂看門人(1 / 3)

對童年來說,離開故鄉是一件很平常的事,甚至還是一件喜事呢。

孩子們會看到一些新鮮的玩意兒,看到夢想的曙光。然而在不斷的長大過程中,生命在激發對往事的回憶時結束了,遺憾也出現了。這時在腦海的幻想中,將會重新顯現我可愛的小村子籠罩了一層新思想下美化的色彩。這時村子的理想形象就令人吃驚地凸顯出來了,像浮雕那樣高於現實。於是,人們看見、談到這個印象中非常古老而實際並不十分久遠的故鄉。

至於時隔3 0多年後的自己,我閉著眼睛也能徑直走到那塊平坦的石頭處,在那裏,我曾經聽見清脆悅耳的鈴聲。如果攪亂了一切,甚至破壞鈴蟾蝸居的時光,隻要沒有移動和粉碎這塊石頭,我就一定能找到它。是的,我甚至肯定會認識去蟾蜍家的路。

我看清楚了小溪畔赤楊的具體方位,蝦子的避難所就是赤楊水下糾纏盤結的根。我會說:“我那種難以描述的釣上最肥美的蝦子的樂趣和幸福,就產生在這棵樹下。最肥美的蝦子擁有長長的觸角,十分肥美的臀部和胖胖的像卵一樣的螯。 ”

我會徑直地重新走到那棵白蠟樹下。春天,一個風和日麗、陽光明媚的早晨,我在這棵樹的樹蔭下有一個無與倫比的新發現。在雜亂的枝杈中瞥見一個巢,巢上一種毛絨絨的白色小球,一個戴著紅色遮陽寬邊軟女帽的小腦袋驚惶不安,退到絨毛中,能隱隱約約看見孵卵的鳥兒正伏在卵上。原來它是一隻金翅雀,我頓時感到無比激動和喜悅。

擁有了這樣的好運,其他的事都無關緊要了。然而讓我們暫時先把這件事放一放,因為當我回憶起父親的園子時,這些頓時失去了光輝。

父親的園子是一個3 0步長、2 0步寬的懸空小花園,位於村子的最高處。

在那兒,是一塊可以俯瞰四野的空地。一座古城堡矗立在這塊空地上,鴿子在城堡四角的小塔安家落戶。在一條一直通到小城堡的小巷盡頭,就是我家的位置。從山穀層層疊疊直至坡頂,各家各戶的小園子沿著漏鬥形窪地的斜坡呈階梯狀遞進,雖然我家的園子處在最高端,但是麵積最小。

園子裏僅有的一棵蘋果樹幾乎塞滿了園子,除此之外,再沒有別的什麼樹了。另外,園子裏種植著甘藍、蘿卜和葛芭,菜畦之間長滿了酸模,可見,小園子就成了一個菜園子。有一排拱形的葡萄架緊靠在後院的擋土牆上,好似綠色的長廊。當陽光充足時,也需要很長時間才能見到足有半筐帶麝香味兒的白葡萄懸掛在葡萄架下。這讓鄰居們很羨慕,因為這是我們的奢侈品,除了這個接受陽光最多的、隱蔽的角落外,村子裏再沒有別的地方長有葡萄樹了。

在前院的土台上,一排醋栗籬笆和一道防禦可怕的土方坍塌的屏障形成了一片柵欄。當父母親對我們管教不嚴時,我和弟弟就趴在籬笆邊,觀看鄰居公證人先生家花園院牆下的深溝,牆受到泥土的推壓,鼓凸出來。

牆邊種植著黃楊木,還有梨樹,並且這些梨樹能結出十分誘人的梨。在金秋時節,這些梨成熟儲放在草墊上時,就可以吃了。在我們的心中,這是個福地,是一個被人顛倒觀看的天堂,因為從上麵俯瞰它,而不是在下麵仰視。有這樣廣闊的空間和這麼多的梨,是一件多麼高興的事。

在一棵大榛子樹的掩映下,我們觀看蜂房,蜜蜂在蜂房周圍幹活兒,形成一股橙黃色的炊煙。從牆縫裏長出一株孤零零的小灌木,差不多同我家的醋栗平齊。盡管它枝葉繁茂,並且延伸到了公證人先生的蜂房上麵,但是它的根也長到了我家的田土下吧。它是我們的財產,可是收獲起來卻並不那麼容易。

我騎在橫伸在空中的一根粗壯的樹枝上,向前挪動身子。如果我從上麵掉下來或者樹枝折斷,我就會落在瘋狂的蜂群中,摔斷骨頭。

可是,樹枝完好無損,我也沒有滑落掉下。我借用弟弟遞給我的鉤形杆子,把最大的一串果子鉤到我夠得著的地方。等到果子裝滿衣袋後,我仍然從樹枝上騎著後退回來,下到地上。那時,我竟然為了幾顆榛子騎在搖搖晃晃的樹枝上,而麵前就是萬丈深淵。這是人生一段多麼快樂和自信的美好日子啊!

這些記憶的片段,對我的夢想遐思來說,是那麼的親切,可對於讀者來說,卻是沒有太大的關聯。因此,我就說到這兒吧。為什麼還要去喚醒這樣的回憶呢?但對我來說,說出這一點就已經滿足了。最先透進思想暗室的微光,在那裏留下了深深的印記。歲月並不會衝淡這些記憶,反而加深了這些印記。

每天的憂慮煩惱把現在的時光淹沒了。我們對它的細節比過去的時光知道得更少。在記憶裏,過去的時光因為童年的光輝而更加絢麗,我可以清楚地看見我那童真、稚嫩的眼睛看見過的東西,但是,我卻同樣無法精確地描繪這個星期我的所見所聞。雖然對於已經被拋棄很久的村莊我深深地了解,但因生命的偶然,對於我生活的那些城市,我卻知之甚少。我與我的故鄉熱土是用一根美麗輕柔的帶子連接在了一起,就像不斷裂就不會離開最初生根地點的植物。不管我親愛的村子多麼貧困,我都喜歡再見到它,我想在生命終結時葉落歸根。

對於最初見到的事物,昆蟲也會曆久彌新嗎?它會對開始時見過的地方保持著誘人的回憶嗎?我們還是不要關注它們的絕大部分吧,這些占多數的家夥要某些條件得到滿足,它們隨遇而安,就像是到處流浪的波西米亞人。其他定居的、成群結隊生活的昆蟲,會像我們一樣眷戀著故土嗎?保留著對出生的記憶嗎?

是的,它們當然不會忘記,它們當然認識自己出生的搖籃。它們重回故裏,修複它,住滿它。在大量例子中,讓我們看一看斑紋隧蜂。

從它的身上,我們看到它對出生村子的熱愛付諸在了實際行動中。

在近兩個月時間內,隧蜂在春季出生的子女就發育成成蟲形態了。

快到6月底的時候,它們離開了家。當這些初生牛犢第一次跨出家門時,它們有什麼表現呢?顯然有些可以和我們童年的印象相類似的事,在它們那空白的記憶裏,形象準確而牢固地鐫刻了下來。盡管時光飛逝,我總是在腦海裏重現醋栗護牆、公證人先生的樂園和小癩蛤蟆蹲踞的石板。這些極其平常的瑣事譜寫了我生命中最美好的一頁。

隧蜂同樣會看到它初次在石井欄上攀爬時足碰到的某粒沙礫,初次飛翔時在那兒停歇過的某株小草。對於它的出生,它一點兒也沒有遺忘,就如同對我而言,牢牢地記住了我的村莊一樣。在陽光朗照的上午,它充滿歡樂地熟悉了它的出生地。

出發前,它在附近的花上養精蓄銳,探尋它下次將在那兒收獲的田地。長途旅行並沒有使它迷失方向,因為在第一次巡遊時,它就在腦海裏牢牢地記住了。它將重新找到部族的臨時營地。盡管在隧蜂小鎮的洞穴中,不僅彼此差別很小,而且數量如此之多,但是它還是能夠認識自家的大門。這是出生的搖籃、珍愛的房屋和永遠抹不掉記憶的安樂窩。

但是,當它回到自己的家裏,這個舊居已經不完全屬於它一個人了。

在春天開始時,孤獨的隧蜂單獨挖掘的住所,在夏季到來時,卻成了家庭成員的共同財產。家裏麵有12間左右的房間,卻僅僅隻有雌蜂在裏麵居住。在我飼養的

3種隧蜂中,這是一個共同的習性。如果說這並不能代表所有的隧蜂,那麼它至少包括了很多種隧蜂。每年隧蜂繁殖兩代,春天的一代就有雌蜂,夏天的一代包括雌蜂和雄蜂。以後,我會專門用一章來描繪這種奇怪的現象。

隧蜂家庭的成員數不是因為發生了意外的事故,而是由於大部分小蠅被餓死。這個隻有12個左右成員的家庭一個個辛勤勞作,全都在沒有交配的情況下產卵生育。另一方麵,隧蜂母親的住宅遠遠不是一座破爛不堪的居所,居所最主要的部分—出入的地道,在被清掃後照樣可以使用。這對隧蜂來說,節約了異常寶貴的時間是一個大收獲。

洞底的蜂房和那些黏土小間也似乎完好無損,隻要重新拋光,就會煥然一新。

在幸存的、有同等繼承權的雌蜂中,誰對母親的住宅有繼承權呢?

根據存活數的不同,麵對有六七個或者更多的繼承者。隧蜂母親的房屋將歸屬誰呢?在雌隧蜂之間,這個問題並不會引起財產糾紛,大家共同享用這座房屋,大家在一起相安無事。在同一個入口處,隧蜂姊妹們安安穩穩地自由出入,各忙各的事情。它們不僅自己使用出口,而且也讓其他姐妹們通過。

在洞穴裏,每隻隧蜂都有自己的一塊領地。當舊蜂房不夠用時,它們會非常辛苦地另去挖掘新居。每個隧蜂母親都在獨自辛勤地勞作,新挖的洞穴內的其他各處都通行無阻,並且洞穴屬於個人財產。因此,它們非常珍惜自己的財產和獨居的生活。

當活兒幹得熱火朝天,處於高潮時,在洞口處就發生有趣的忙碌景象。一隻從田野歸來的雌隧蜂,它采集了很多花粉,就連足上都塗滿了花粉。如果大門洞開,出入自由,它會立即進去;如果在洞口停留,隻會浪費時間,因為采蜜的工作迫在眉睫,必須爭分奪秒。有時,突然會有好幾隻隧蜂接踵而至地飛來。狹窄的過道對兩隻隧蜂來說,都會擁擠,特別在需要避免輕微碰擦時更是如此;否則,采集回來的花粉就會被摩擦掉。於是,最靠近洞穴的那一隻迅速進入,其他的則按照先來後到的順序,依次在洞口處排隊,等待自己的輪次。第一隻隧蜂一旦進入,第二隻跟上,第三隻又迅速敏捷地緊隨其後,然後依次一隻隻全都進到洞裏,每一隻都十分懂得尊重和遵照秩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