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我們再說說那個丟棄胡蜂死屍的垃圾坑。平時,為了給新住戶騰出住房,那些死的和體弱的幼蟲被不斷地從蜂房裏趕出來,扔進那坑裏;到秋末初冬時,被屠殺的遲熟的幼蟲也被扔在裏麵,最後,大部分地方都躺滿了初冬時被殺的幼蟲,在11月和12月大毀滅時,這個坑裏就會堆滿屍體。
節省食物是世界的神聖法則,從貓頭鷹口中吐出的一小團毛都有專門的用處,何況被毀滅的蜂巢。所以,如此多的財富不會沒有用的。對有些生靈來說,這將是一個多麼大的糧倉啊!那些視這些殘留物為美味的消費者們,會負責把它們重新投入生命的循環中,即使在這些天賜的食物出現之前還沒到,它們也會以最快的速度趕來的。這個被塞得滿滿的大糧倉,將成為回歸生命的作坊。那麼,會有哪些消費者來到這兒呢?
那些死去的或體弱多病的幼蟲,要是胡蜂飛著把它們拋在住所附近的地麵,打頭陣的消費者就會是食蟲的鳥類,比如喜歡小野味的燕雀。說到它,請容我說一點兒題外話。
你們可知道,夜鶯在搶占營地時,絕不允許有人做它的鄰居,它會極端地排斥異己。雄夜鶯之間保持著一定距離,並常以對歌的方式來營造自己的威嚴,如果哪個家夥被惹惱後敢靠近,就會被毫不留情地趕走。然而,在離我的住所不遠的地方有一片橡樹林,稀疏的樵夫可能都打不到十捆柴,就在這樣一片樹林裏,每年春天一到,你就能聽到夜鶯啁啾的叫聲;夜鶯們吃得很飽,在吟唱的時候把嗓門扯得老高就是證明,毫無秩序的合唱成了震耳欲聾的噪音。
這些鳥兒本來是喜歡獨處的,可它們為什麼要成群地來到同一個地方安居呢?按照它們的習慣,這塊小地方隻夠住一家子。於是,我向灌木林主打聽這件事的原因。
“這個小樹林,每年都會被夜鶯侵占。”他說道。
“為什麼? ”
“因為在那邊不遠處的牆後麵,有一個養蜂場。”
我十分驚訝地看著灌木林主,搞不清養蜂場和夜鶯的群居有什麼聯係。
“是的,”他補充道,“正是因為有許多蜂蜜,所以才會有大批的夜鶯。 ”
我不解地望著他,看我還不明白,他解釋道:“蜜蜂把它們的死幼蟲扔出來。清早,養蜂場門前會撒下一地的幼蟲,夜鶯很愛吃那玩意兒,跑去啄食,為自己也為它的家人。”
這一次我才明白,是大量的日日供給的蜜蜂幼蟲把夜鶯招來的,所以,夜鶯一反常態大批地聚居在灌木林裏,這樣就離養蜂場近一些,可以一大早就去搶食美味。
同樣,如果死胡蜂幼蟲被扔在地上,夜鶯和它的競爭者會常到胡蜂窩周圍爭搶美食。但可惜的是,那些好吃的東西給扔在蜂巢地下的地下室裏了,黑暗的地洞裏沒有一隻小鳥敢進去,再說,通道對它來說也太窄了。隻有那些個頭小、膽子大的消費者才能夠得到其中的美味,因此,非雙翅目昆蟲和它們的幼蟲成了幸運兒。它們是吃死屍大王。在野外,綠蠅、藍蠅、麻蠅利用各類屍體營生;另一些蒼蠅則有專營範圍,它們在地下依賴胡蜂的屍體維生。
9月,胡蜂巢的外殼是我觀察的重點。有一些白色的橢圓形大斑點散布在胡蜂巢外殼表麵,它們緊緊地粘在灰紙上,約有2. 5毫米長、1. 5毫米寬,這些點就像是有規律地從硬脂蠟燭上滴下的蠟滴,底麵平坦,上麵凸出,並且白得發亮。斑點的背部有借助放大鏡才看得清的精細橫紋,這種奇怪的斑點隻散布在整個外殼表麵,疏疏密密,或多或少像密布的群島。原來,這是蜂蚜蠅的卵。
除了蜂蚜蠅的卵外,另外還有一種白堊似的披針形的卵,像某種傘形科種子一樣,細微的斑點完美地散布在整個外殼上,它的上麵有六七條細細的縱向凸紋,數量隻有蜂蚜蠅的卵的一半。我看見有一些卵已變成幼蟲爬了出來,樣子就與我們在地下室底下見到過的那種尖頭蛆剛出殼時差不多。
我還未完成培養試驗,還不能看出這是哪一種雙翅目昆蟲產下的卵,我們隻要順便記錄下來這個無名氏就行了。因為在胡蜂家的廢墟裏,有很多身份複雜的賓客混雜在一起,我隻有忽視其他許多無名氏了。我隻能重點照顧重要的蜂蚜蠅。
這種蒼蠅有了不起的強健身體,它穿著黃色和褐色橫條相間的服裝,據此,那些時髦的理論把蜂蚜蠅說成是利用黃褐二色擬態的典型例子。粗看起來,它與胡蜂的外表很相似。即使不為自己著想,為了家庭,蜂蚜蠅也要進入胡蜂家,人們說它會穿上它的受害者的衣服混進胡蜂巢裏,安然地忙著自己的事兒,以至被當成了胡蜂巢裏的居民。
我無法相信,天真的胡蜂會被一件粗粗仿製的衣服所蒙騙,以及卑鄙的雙翅目昆蟲靠喬裝打扮來隱藏自己。胡蜂不會有那麼愚蠢,蜂蚜蠅也不會像人們說的那麼狡猾。假如蜂蚜蠅是以外表來蒙騙胡蜂,顯然它的化裝並非是最成功的,光是肚皮上的黃色條紋就讓它裝不成胡蜂,更何況還要身材苗條,動作敏捷。蜂蚜蠅可是身材矮胖,姿態笨拙。胡蜂再愚蠢,也不會把這個笨重的家夥和自己的同類混淆。
蜂蚜蠅真是可憐,你模仿的本領還沒學到家,你至少得有胡蜂的苗條身材,你把這一點給忘了;你隻是一隻胖乎乎的蒼蠅,很容易被認出來。然而,散布在胡蜂巢外殼上的大量卵可以證明,你還是闖進了那可怕的地洞,並且安然無恙地在那兒住了那麼久,你到底采取的是什麼方法呢?
首先,我們應該注意到,蜂蚜蠅沒有進入層疊在圍牆裏的巢脾上,為了在那兒產卵,它在紙圍牆外表停留。再說,想想安置在我那個大籠子裏的那隻馬蜂,同胡蜂放在一塊兒,它沒有任何偽裝,到頭來還不是被對方接受了嗎?它屬於那個群體,它本身就是胡蜂。我們中間任何一個沒有昆蟲學知識的人,都會把這兩者相提並論。不過這位外來客,在這個大籠子裏,隻要不讓胡蜂討厭,還是可以被胡蜂接納的,沒人會找它的麻煩,它甚至會被允許在一張蜜紙旁共同進餐。但是如果它不慎涉足巢脾,那肯定會完蛋。雖然它的服裝、外貌、體形和胡蜂幾近一樣,但也不能讓它擺脫危險。一旦被發現是外來客,它也會像與胡蜂幼蟲無任何相像之處的葉蜂和楔天牛的幼蟲一樣受到攻擊。
如果與胡蜂有一樣的外表都救不了馬蜂,那麼蜂蚜蠅那種拙劣的模仿又怎能瞞得過胡蜂呢?蜂蚜蠅又將會是怎樣的下場呢?胡蜂眼睛能識別同類之間的差別,它是不會受蒙蔽的,外來者一旦被認出來,就會毫無疑問地被掐死。
在我做實驗的時候,由於沒有蜂蚜蠅,我隻有選用了蘋蚜蠅這一種雙翅目昆蟲。它身體苗條,而且帶美麗的黃色條紋,看起來顯然比蜂蚜蠅更像胡蜂。盡管有相似的外表,倘若它敢到巢脾上去冒險,它定會被刺死。雖然它身上有黃色的條紋,纖腰細身,但這絲毫不能蒙過胡蜂的眼睛。雖然有酷似的外表,但它還照樣能被認出是外來客。
不管我將外來客的身份怎麼變化,大籠子裏的試驗最終都是一樣的結果:如果僅僅是做鄰居,即使是一起在蜜的周圍,那些不屬同類的外來客也能被容忍,但是它們如果膽敢涉足蜂房,那麼不管有什麼樣的外表,都會遭到攻擊,並且還會被殺死。胡蜂幼蟲的搖籃神聖不可侵犯,任何外人都不得闖入,違者將被處死。我用大籠子裏的昆蟲做試驗是在白天,而胡蜂的工作是在極為黑暗的地下進行的。在那兒沒有光線,色彩不再起作用。蜂蚜蠅一旦進入洞穴,就不會從那黃色條紋得到什麼好處了。
在黑暗中,蜂蚜蠅隻要避開胡蜂內部的騷亂,小心一些,不撞上路過的胡蜂,不管是平常的裝束還是打扮成別的樣子,都很容易混過去安全地在紙壁上產卵,誰也不知道它曾經來過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