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到來的時刻,就是胡蜂麵臨最嚴重災難的時候。當預感到身體開始衰竭的時候,此前一直很溫柔的保育員工蜂變成了野蠻的滅絕者,對無辜者的屠殺開始了。幼蟲被揪著脖子上的皮從蜂房裏拖到蜂巢外麵,推進蜂巢底部的屍坑,還有一些卵被剖開、嚼碎。我猜想,保育員工蜂可能會這樣想:“不能留下孤兒,我們死後就沒人照顧它們了。
把晚熟的卵和幼蟲統統殺掉,餓得奄奄一息正是暴死的最好時候。”
這座城市悲慘的結局我是否有可能見到呢?我不想看到所有的恐怖場麵,條件也不允許,但有些場麵還是可以看見的。
10月,我使用汽油讓整個蜂巢的居民窒息,在窒息中,搶救出來幾塊巢脾,把它們放在我的罩子裏。如果我減少汽油的劑量,就能得到一大堆一時被熏昏了的胡蜂,收獲時的安全有了保證,汽油在露天下很快就揮發掉了。有一點值得注意的是,即使使用汽油劑量加大到能夠殺死所有的成蟲,幼蟲也能照樣存活。成蟲有著精巧的身體構造,當它死去時,這些隻有一個消化食物的肚子的幼蟲卻能保住性命。由於我隻是把它們熏昏了,我才能把一部分住著許多卵和幼蟲,並且有10 0隻工蜂充當仆人的蜂巢放到我的大籠子裏。
為了便於觀察,我把巢脾分開,蜂房門朝上,一個接一個地放在一邊。這種放法與常規的朝向顛倒了,但這裏麵的生命好像沒什麼妨礙。很快,就從我給它們帶來的騷亂中恢複過來,就好像根本沒發生過什麼不尋常的事兒一樣,又開始工作了。我提供了一塊木質較軟的小木板,供它們蓋房子時使用,我還把蜂蜜塗在一條紙帶上給它們食用,並且每天都換新的。我把金屬罩放在一個罐子內,以此來代替地下室,再用一個紙做的圓屋頂罩在上麵,頂蓋可以拿掉。這樣,既能滿足胡蜂在暗處工作的需要,又能保證我在觀察時有足夠的亮光。
工作一天天地還在繼續。它們一邊照顧幼蟲一邊蓋房子,建築工在居民最密集的巢脾的周圍建起了一道圍牆。難道它們是想重建被災難毀滅的巢穴,建一個新的外殼嗎?從工程的進展來看,似乎不是這樣,它們隻是繼續在做被那可怕的汽油瓶和鏟子打斷了的工作,用紙鱗片建起了一個圓拱,可是這個圓拱隻能圍住巢脾的三分之一,想必是要它和未被損壞的蜂巢外殼連在一起。它們不是重建,而是繼續建造。
外殼像個帳篷似的,隻遮住巢脾的很少一部分。外殼做得小,不是因為缺乏材料,依我看,它們有那塊小木板,從上麵可以刮出優質的木漿。可是,胡蜂連碰都不碰那塊木板,也許是我沒有真正了解胡蜂造紙的秘密,為它們找錯了材料。
與其開發這些原材料要付出昂貴的代價來,還不如利用那些已報廢了的舊蜂房。在舊蜂房裏,那裏有現成的纖維氈,隻要將它再化成紙漿就行了。它們把纖維氈放在大顎裏,隻要花費一點兒唾液,再稍微嚼一嚼就能造出優質的建築材料。因此,沒有居民居住的舊蜂房一點一點地被拆掉,直到連根鏟除。就這樣,胡蜂用廢墟建起了一個床頂,如果有需要,它們會用同樣的方法蓋起新的蜂房,看到新蜂房高於被摧毀的蜂房,我們的推測已得到了證實:胡蜂用舊房子造新房子。
其實,幼蟲的食物比起建屋頂這件事更值得研究。那些工蜂的表演,人們能親眼目睹的可能性不是很大。它們先是溫柔的保育員,之後又會變成殘暴粗魯的劍客。育嬰室是用營房改裝的,在這裏,工蜂對幼蟲的養育是既周到又細心,我們來看看其中一位保育員是如何照顧幼蟲的。腹中裝滿了蜜的工蜂在一間蜂房門前停下,它將頭探進門裏,像是在思考什麼;它用觸須輕觸那個幼蟲,幼兒醒來了,伸了個懶腰,樣子就像小鳥看到媽媽口含食物回到窩裏時那樣。
過了一會兒,幼蟲晃了晃腦袋,它沒有視覺,要靠觸摸找到別人喂過來的食物。於是,兩張嘴靠在了一起,一滴蜂蜜從一張嘴裏流到了另一張嘴裏。當將一個幼蟲喂飽後,工蜂就去喂下一個了,於是,它會到另一處繼續喂食。
工蜂走後,幼蟲會用舌頭舔一陣脖子下麵。在幼蟲的脖子下麵有一個突出的圍嘴,就是一個暫時的甲狀腺腫塊形成的碗,在喂食的時候,能接住從嘴唇滴下的食物。在咽下去大量的食物以後,幼蟲還得舔幹淨掉在腫塊上殘渣,這才算完成了整個進餐。隨後那個突出的圍嘴消失了,幼蟲將身子往房間裏頭挪了挪,然後進入了甜甜的半睡眠狀態。
為了進一步弄清楚這種怪異的進食方法,我捉來一些強壯的大胡蜂幼蟲,並將它們一個一個地插入紙套裏,把那兒作為它們的家。它們就像裹在繈褓內的大胖娃娃,一切準備就緒,我可以在親自給它們喂食的時候對它們進行觀察了。
小時候的我看到待哺的麻雀,總習慣用手指拍打它的尾羽,這樣,麻雀馬上會醒來,並伸著懶腰準備接受食物。我尋思著,鳥類的這種哺育方式始終是個不錯的方法。可是,要想引起大胡蜂幼蟲的食欲,根本沒有任何必要用太大的動作讓它先興奮起來,我隻要一碰它的窩,,尤其是大個它就會自己醒來,這條幸運的小蟲的胃就能不知疲倦地接納食物。
我用一根麥秸把珍珠一般的蜜滴送入它的口中,食物太多了,一口吃不了,於是幼蟲昂起頭挺起胸,在脖子下形成一個突出的腫塊,多餘的食物掉在上麵。等它把送到嘴裏的蜜滴咽下去後,不慌不忙地把掉在腫塊上的蜜滴舔幹淨。當腫塊也徹底被舔幹淨時,腫塊便消失了,幼蟲又一動不動地睡在那裏。腫塊突然之間隆起,又會突然之間消失,暫時存在腫塊,就像擱在進食的幼蟲下巴底下一張小桌子,不用別人幫忙就可以自己把食物吃完。
養在我的大籠子裏的胡蜂幼蟲是頭朝上的,食物從它們的嘴唇上掉下,都會落在那甲狀腺腫塊裏。但是,在正常的情況下,蜂窩裏的幼蟲的頭是朝下的,在這種姿勢下,胸前凸出的包塊是否有這樣的用途呢?對此我不能提出什麼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