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子們有時候分不清,到底誰才是王上。
偶爾有一些心懷不軌的家夥,提著腦袋來試探王輕候的心意,試探他到底有沒有對那張王位死心,王輕候便把這些腦袋全都收下,送進宮裏,送給他的大哥。
每到那時候,王啟堯看向王輕候的眼神便分外哀傷,想拉著他喝杯酒,但王輕候總說,臣弟還有公務要忙,便不陪王上了。
有時候,季婉晴也會去找王輕候聊一聊,她最是清楚王啟堯內心的折磨和愧疚由何而來,如果王輕候這個係鈴人不去解鈴,王啟堯這誅心之苦,一輩子也走不出來。
但王輕候根本不見她,或者說,鮮少有什麼人能見到他,除了王慕淺。
他待王慕淺很不一樣,他教她寫字,讀書,練武,騎馬,射箭,教她明辨是非,知曉大義,教她行走人間的規則,還教她世上的一切事物並非存在即是正確,你可以有自己的一套是非觀,用你獨特的目光去看待人世。
他將王慕淺教得越來越像方覺淺,像也越來越不像方覺淺,因為越是像,他越會拿來比較,可越比較,就越發現,無人能似阿淺。
無人能似阿淺,最深得他心,也最不識好歹,一失蹤,便是整整四五年。
這四五年裏,王輕候做了很多很多事,他簡直比帝王還要忙碌。
他分封了二十七個封國,任用武親信去做諸侯,以作為捍衛王室的屏藩。
那時候,奚若洲問他,當初殷朝有神殿這樣一個龐然大物作製衡,當新的王朝取代了殷朝,而神殿已然消亡的時候,又有什麼力量可以製衡新朝呢?
失去了掣肘的新朝王權,將沒有了壓製他,監督他的勢力,會是何等恐怖呢?
他將這個問題留給王輕候,因為他知道,王輕候一定會去解決。
王輕候,就是那個新的力量,那個壓製王權膨脹到無法控製,以至於肆意妄為的“力量”。
於是他分封二十七國,看似是讓這些諸候拱衛武朝,實則目的遠不止於此。
他們會是武朝的屏障,任何一方作亂,武朝都能聯合其他的諸候平息亂事,因為這二十七的諸候,都是武朝的親信。而諸候之間的傾軋戰事,也可為武朝提供喘息之機。
但同時,他們也會互相製約,不論是武朝君主,還是還是封地諸侯,都不會擁有絕對的權力,武王與諸候各國國君,皆不可為所欲為,極大可能地避免了出現昏君。
當然了,這遠不是王輕候最想做的事情。
製禮作樂,明確倫理,才是他一生最大的堅持與信仰。
他終於能心平氣和地去看待神殿,看待巫族,看待這世間的陋習與光輝,心平氣和地取其精華,去其糟粕地,將一切“行走人世間的規矩”理為四個字:道德觀念。
上至天子宗室,政治製度,下至百姓衣食,婚喪嫁娶,他都定下了一套完整的,詳細的,行為規範,一步步努力使之落實為社會製度化,以形成社會公德,維係社會秩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