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0章 虛穀番外——我此生未負神殿(1 / 3)

我格外喜愛冬天,冬日裏的鳳台城總是銀裝素裹,潔色一片,與王宮遙遙對望的神殿也在這樣的季節裏聖潔出塵,白色的廊柱和聖殿,映著皎然雪色,透通如九天之上的神宇。

每到下雪的時候,我就會坐在神殿最高的樓台上,支一方小桌,倚在屋脊上看天地茫茫,清白幹淨。

神侍們在下雪天也會走出來,在下方樓宇院落裏,抖一抖梅枝落雪,或者滾一團白色雪球,玩鬧嬉笑,身著白衣的神女們都會放下奉神時的虔誠高潔,暫入凡間,笑顏清麗。

每到午時會有人擊鼓,深沉厚重的聲音傳響在神殿裏的每一處角落,鼓響七聲,七聲內無人喧嘩,靜靜聆聽。

鼓歇後,我的幾個好友會上來,貪我一杯好酒,灑然大笑,高談闊論。

那時候我們總是討論天地,思辯神諭,仿乎我們頭頂的神明正看著我們,用他仁慈深邃的眼神,憐愛著我們這些虔誠信仰著他的奉神者。

奚若洲是我們當中最聰慧,最擅辯的,但往往最擅辯的人最不喜辯,他總是笑看著我們因為一個不解的問題爭得不相上下,卻不發一言,但是平白喝掉了我無數的好酒。

“若洲神使你來說說,虛穀神使道他等既是神使,便是神的信使,他所言俱是神諭,不可違逆,此話有沒有道理?”魯拙成爭不過我,轉頭問正在貪杯的奚若洲。

“難道不是?”我笑問,“神殿既是天神在這人間的廟宇,我等既是奉神之人,自是聆聽神旨,我等所言,怎就不是神諭了?”

“荒唐,那你喜斷袖之好,又憐幼童,也是神諭?明明是你自己私心過重,妄改神諭,以謀私利。”

“眾神之下,你我皆凡人,我將明心向神,奉神無私,而凡人之軀,不過滿足凡人所欲,此間二種,並不衝突,就像我們的若洲神使,明明是神殿中人,卻愛上了巫族聖女,別無二樣。”我笑看向奚若洲。

巫族是神殿幾百年來的死敵,奚若洲這個最得神樞鍾愛的神使,卻傾心於巫族聖女,實在可笑荒唐,與他相比,我那點癖好都有點拿不出手,上不得台麵了。

奚若洲用他那雙一貫如深淵般的眼睛看了看我,轉了轉手中的酒杯又放下,然後一攏身上的琉璃藍色的神使長袍,手指劃過了袍尾上的朱色孔雀翎眼,像是在思索著什麼。

許久過後他才出聲道:“人有私欲,並無不妥,無私欲者,便是神明。我等隻是奉神之輩,如同螻蟻,心向神明,故克欲守己,斬私欲,斷妄念,除劣根,向神而生,向神而往,向神而潔,此乃奉神之道。”

“是嗎?”我聽著卻好笑,支起額頭打量著他,“這是你的奉神之道,便叫人家苦等你的歸期,苦他人而全自己,這若是奉神之道,那倒也叫人好笑。”

奚若洲便不再說話,我覺得他這個人,太虛偽了。

凡人皆有私欲,這有錯之有?

隻要我心虔誠無改,私欲不斷,又何不可?

他卻非要做出副聖人的樣子來,實在滑稽。

我便不愛做聖人,我就是喜歡那些漂亮又俊俏的年輕人,喜歡他們光潔細滑的肌膚和眉目含情的媚色,喜歡春光無限,喜歡人間至歡。

這又不影響我奉神至上,生死無悔。

就像月西樓與奚若洲身邊的神侍魯拙成兩情相悅,也是私欲,憑什麼說他們的私欲是天倫是人道,而我的便是錯的?

神樞還未說我有不對之處呢,他們憑什麼?

我踏進神殿的年歲,比他們都晚一些,我仍記得那年我走到神殿殿門外,看到那莊嚴聳立的宮殿透出的巍峨肅穆,聖潔浩然,讓我膝下發軟,心底似有洪鍾大呂驚響,蕩滌著我的靈魂,使我全身顫抖,匍匐下跪。

我好像是在一瞬間,找到了生命的意義。

那一跪之後,偶然路過的神樞將我帶進了神殿,那時候,時刻跟隨在他身邊的人已是奚若洲了。

奚若洲總是含著不多不少的笑意,不急不燥的神色裏,透著讓人心安,使人心靜的寧和悠遠,我一度以為,那就是一個神使該有的樣子。

我向著他的樣子努力靠近,學著他說話,學著他處事,學著他也含上不多不少的笑意,不急不燥的神色,溫潤如玉。

但我終究隻學到了皮相,學不透他的內裏,學不透他總是可以與神樞辯論的勇氣,學不透他看這個世界總有很多莫名其妙的道理,學不透他習武讀書總是快人一步,不需苦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