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為你不會來的。”寧王將頭從書中抬起,直直看著我,眼底有著絲絲笑意。
我揮退眾人,才道:“你費盡心思讓蕪音幫忙傳信,到底所為何事。”
他合上書,緩緩站起,走近了幾步,“就是,想見見你。”
我歎息,轉身走開,其實隻不過想將備下的椅子搬近些,卻不想引起寧王誤會,他終是急切叫道:“梓菀。”
“我不會走,今夜,且好好聊上一番。”說完揚起手中食盒,“我備下了你愛喝的竹葉青。”
隔著柵欄,我們靠坐著,斟酒細品,一時很是寧靜。
“記得從前,你總說酒太過辛辣,不喜歡那味兒的。”
我笑笑,是啊,酒一直是我厭惡的,何時起,卻也享受起酒後迷蒙情緒了?“人總是會變的,你我,都不是曾經的你我了。”
他愣了會,隨後笑了:“是啊,你我,都不是曾經的你我了。”說完連著三杯酒下肚,淒婉道:“那年,為了剪紙,我熬了七個夜晚,我一直以為世間事情都難不倒我,可這般細膩的活,著實困難。”
我聽完,從袖口掏出信箋,寧王托人送來的信箋內,空無一字,不過是一張剪紙,一張已褪去嫣紅,淡淡泛著黃白的剪紙。我隻需一眼便明白,那是我十二歲那年,恪哥哥送我的生日禮物,鳳凰紫菀剪紙。它曾被我放在香囊貼身帶了五年,隻不過在三年前,被我丟棄在了謝府。沒想到最終卻又回到了我手裏。
我展開剪紙,凝神看著,“那你可知,那年收到這張剪紙,我有多麼高興,甚至興奮得整夜睡不著覺。”說完笑了笑:“如今想想,著實傻氣得很。”
“傻嗎?”他盯著在手中把玩酒杯,半晌道:“確是,傻氣呢。可卻在如今記憶裏,最是深刻。這些年,我們追尋的到底是什麼,到頭來,我卻有些看不清了。”
“寧王是想告訴我,你後悔了?”我一邊替他斟酒,一邊問著。
他取過酒杯,轉了個圈,才喝下,“那你呢,入宮,你可曾後悔過?”
我搖搖頭,然後看著他也無奈搖頭,道:“那就是了,你不悔,我自然也不悔。隻是可惜,最後敗了。”
之後他看著我,道:“雖無後悔,卻曾痛心,在箏兒將紫菀發簪與剪紙交給我時,卻是那樣的痛心。在你入宮後,與我那般冷漠地擦肩而過時,也是心痛異常。”
“我也痛心過,為你,為翕兒,痛過許久。待傷口結痂,一切便會好了。”
“會好麼?也許會,可我等不到那一天…”說完他自顧自地笑了笑,“那封遺詔,我曾想了許久都想不明白,直到剛剛談起剪紙,我才憶起了,那年你幫皇上為先皇壽辰抄寫經文,竟可以與皇上字跡無二,就連對書法頗有研究的父皇都沒有區分出來。十二歲的小丫頭已然這般了了,如今,怕是這臨摹筆法愈發精進了。”
我聳肩,倒是大方地點頭,“是的,那日子宸殿的大火,確實把遺詔燒毀了,可惜,沒有燒死我這個人。”
“嗬嗬,果然,那玉璽印?”
“先帝曾賜過我一紙空白詔書,本是為了日後我脫身皇宮用的。”
“你卻這般浪費在皇上身上?我想,沒有詔書,這帝位也終究是皇上的,他,是我們三人中,變化最大的。”
我點頭,確實,翕兒的變化頗大。一杯一杯,我已然有些暈眩之感,無力靠著柵欄,思緒漸漸飄散,回到了那年的初遇,若時光能倒流,確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