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話說,在家千日好,出門一時難,出門三裏地,便是外鄉人。在上海,這種感覺特別明顯。1998年到2003年我一直在上海打工。老實說工地上的確很髒,這是沒有辦法的,左邊是水泥,右邊是石灰,打工的人當然是從頭到腳一身灰。有時臨時要到附近超市買點什麼,渾身髒兮兮的,店裏工作人員和顧客都以奇怪的眼光看著我們。剛去時這種感覺特別明顯,後來也就沒感覺了。不知道是我這外鄉人太敏感了,還是就像很多人說的上海人不喜歡外鄉人。在外打工,為了賺錢養家,什麼都是沒辦法的。作為一名在外的打工者,無論走到大江南北的哪個角落,始終放不下的都是家裏人--自己的父母、妻兒。不管自己在外多苦多累,隻要知道父母在家很健康,子女在家很聽話,很有出息,那麼所有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橋梁施工久了,就發現這是一份用命換錢的工作。幾十米高的高架上,基本沒有特別的安全措施,除了相互間的提醒和自己對自己的警告,那條命好像是懸在半空中的。其實像幹我們這樣行當的人,賺的錢不是血汗錢,而是拿命換的錢。像我們這樣有點職位的已經很好了,並不是一直要去現場,偶爾才上高架,可有更多的人頂著烈日站在幾十米高的半空中。又有什麼辦法呢,這是農民工、打工者的命……

這半輩子都是在做農民工,肯定有高興的時候,也有苦的時候。從小小的打工者,到工程師助理,做了半輩子的農民工始終是這句話--隻要肯努力,就可以使自己和家人過得更好。同時也是因為自己這樣的經曆,所以對子女也抱著很高的期望,希望她們在學校裏好好學習,掌握一技之長,走到哪兒都可以站得直,站得穩;在工作崗位上則要腳踏實地肯幹,肯吃苦。

訪談員手記:

在上大學以前,一心隻讀聖賢書、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我對農民工沒有任何了解。這兩次訪談讓我發現,張五一走著眾多農民工所走的一條路--為生存而外出,為生活而奔走,為目標而奮鬥。但他同時又是一個有很多想法的人,他是一個擁有堅韌不拔品質的打工者。

站在一個采訪者的立場,我對受訪的農民工十分欽佩。當“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傳統在張五一身上得不到實現時,當麵對家裏清貧的生活時,他毅然決定外出打工。沒有周圍人的扶持;沒有太多人的讚譽,除了家中兩老和妻子;沒有高學曆的後盾,他愣是從浙北到浙南,從本地到上海,走出了屬於自己的一條打工之路。從最初的以體力勞動為主的一名普通打工者到如今以腦力勞動為主的一名工程師助理,其中的付出可想而知。我想,其他眾多的成功農民工一定和張五一一樣,為了他們的目標曾經付出過,曾經奮鬥過,抑或是現在還在不斷地奮鬥著。就像張五一所說的:每一個農民工,為了生活,都必須學會忍耐、堅持和努力。

在和張五一的交流中,我能隱約感受到作為農民工,他們經常會遭遇這樣或那樣的“排擠”,進入城市後,總是被各種各樣直接或變相的條款擋在城市的大門之外。“外地人”、“本地人”將一條界線劃得格外分明。現階段,政府為了鼓勵農村剩餘勞動力的合理轉移,對外出務工人員給予了許多便利,其中有很多政策有利於農民工更快更好地融入城市,如解決農民工子女的上學問題等。但事實上,最大的障礙不是外部條件問題,因為通過政策機製總能夠比較好地解決這一類問題。然而,麵對人與人之間相處時,表現出的排外、隔閡,很多硬性的政策都顯得蒼白無力。我見到過周圍許許多多對農民工不了解的事實,有一部分土生土長的城市生活者,一提到農民工,他們的第一印象就是灰頭土麵;也有一部分城市居民認為農民工大軍的進駐為城市的交通、治安等增添了幾分壓力。作為一名當代大學生,同時作為一名農民工子女,我個人以為,他們很多人不太了解農民工的生活以及工作情況,或是沒有充分認識到農民工對城市所帶來的有利之處。當然,的確存在這樣的現象:有個別農民工對城市的治安等產生了一定影響。但是我覺得,個別現象不能反映一個群體的特征,而且他們的有些行為是因為沒有得到社會的關注或重視,在自身法製等意識不是很強烈的前提下,而作出傷害他人的行為。因此,眾多農民工總是被社會遺忘在某些角落或被阻擋在某些界限之外,他們需要大眾用溫暖的雙手去扶持,同時需要大眾用一顆平常心去麵對。

同時,我也覺得現在很多的農民工維權意識還不是很強,就像張五一那樣即使拿不到自己應有的那部分錢,也隻是無奈、無語。但我始終相信,隨著時間的推移,這樣的情況肯定會越來越少。

(訪談員:董芳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