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朝八年六月的匈奴南境,風沙起,天光熱。
刀光寒。
韓鬆渾身上下已經是匈奴打扮了。並不全是為了掩藏自己漢人的身份——兩個民族的麵目差異還是很大的。更多的是因為他原先的衣物在幾天內的奔波之中已經破損不堪,隻能夠換下。
韓鬆曲背坐在馬上,刀光寒冷,目光卻閃爍。踏雪已經喘著粗氣了。兩天的高強度運動量,即使它是頭千裏良駒,也已經吃不消了。
而它背上的人,則越發緊張——沮渠夏進入國界已經六天了。要再耽誤下去,肯定要出大事。
“魔鬼!魔鬼!”
匈奴的騎兵看似是把趙竹圍得水泄不通。但是他們看向那匹黑色駿馬的目光明顯帶著很多畏懼。有的人,還在輕聲嘀咕著:“魔鬼!魔鬼!”
韓鬆眼眶隱隱發青,而眼中灼灼的除了目光,還有血光!
匈奴騎兵分開出一條縫,讓出了後麵信馬走來的一騎!
那匹馬是純血的汗血寶馬,麵露不屑之色,打著響鼻從它們的身側經過,瞥見中間圍著的那頭喘著粗氣的黑色踏雪,神色更加輕蔑。
馬背上的人倒是表現得有點謙遜:他開口說話,居然是一口很純正流利的漢話:“閣下想必並非常人,然而我派往大漢的釘子卻沒有你的絲毫消息,請問閣下到底是誰?”
韓鬆道:“你的漢話說得不錯,誰教你的?作為主人,何不先介紹自己?”
那人拱手為禮道:“在下不才,是耶曼單於第三個兒子,名昊昊。現在統領匈奴國南部四萬騎兵。”
韓鬆道:“我叫韓鬆。沒了。”他聲音有些沙啞,像是摩擦的鐵鏽。
攣鞮昊昊問道:“十二年前,大漢所有正道人士合力擊殺最後一名魔道武人黃昏,十二年來,他們一直在費盡心思尋找黃昏的邪惡功法,以為已經銷聲匿跡了,沒想到居然仍然存在著。請問閣下,你的功法是從何處得來?”
韓鬆嗤笑一聲,眼中除了些許戲謔,還有些悲憫:“哪裏還有正邪?都隻剩生死了。”他拍了拍座下不安躁動、轉頭打響鼻的踏雪,讓它安靜下來道:
“沮渠夏必須死,而徐顓頊必須活著。”
攣鞮昊昊反問道:“所以我匈奴國大好兒郎就要成為你修煉魔功的祭品?”
韓鬆露齒一笑,齒根顯得格外慘白,道:“若是你也會了這麼一門功夫,估計武朝也要死很多人吧?”
他冷聲道:“沮渠夏一次殺了我兩千二百將士,我這才回報了多少?一千都不到吧?”
攣鞮昊昊也不複禮貌:“那不一樣。”他聲音冷硬起來,居然有種強勢的高位者氣勢,聽著讓人不舒服。
他示意身邊的騎兵圍攏上來,這是動手的前奏了。
韓鬆舉刀,催馬。
踏雪沙啞地嘶鳴一聲,向著攣鞮昊昊衝去,攣鞮昊昊則是一撥馬,汗血寶馬消失在了人潮中。
殺得見血!
正午陽光熾烈,沙塵震天。韓鬆居然被生擒於馬下,踏雪則嗚呼死於長槍之下。
他們把韓鬆縛了,丟沙袋一般丟到了地上。
攣鞮昊昊再次出現在了韓鬆麵前。
他臉上又掛上了和煦的微笑:“韓先生,你要是肯把魔功傳授給我,並且保證不再來我匈奴的話,我可以考慮放你一條生路。”
韓鬆臉上一陣陰晴變化,然後他盯著攣鞮昊昊身邊多出來的兩個背弓挎刀的匈奴人,說道:“傳給你是可以,但是其他人不能在場。”
攣鞮昊昊怔住了,他猶豫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對韓鬆說道:“你最好不要搞什麼小聰明,不然你肯定會生不如死。”
韓鬆則歎氣說道:“其實這邪功練過之後,時時刻刻猶如萬蟲噬心,早就已經生不如死了。”
攣鞮昊昊點點頭,揮退了周圍幾個人,韓鬆跪在他麵前,散發髒臉,好不狼狽。
“現在,你可以說了吧?”
攣鞮昊昊說道。
韓鬆不抬頭去看他,低垂著頭,頭發搭落下來,遮住了臉龐。
攣鞮昊昊很有耐心地蹲下身子,說道:“怎麼了你還——”
話沒說完。韓鬆手臂猛然脹大,口中發出痛苦的悶吼聲。那長繩硬生生崩斷,攣鞮昊昊剛想向後退去,韓鬆已經一手捏住他的脖子——
而他另一隻手,已經抵在攣鞮昊昊丹田。
攣鞮昊昊隻覺得渾身力氣一泄,整個人被掏空了精神;想說什麼求救或者求情的話,但是卻說不出口。
“難怪汗父要勾結中原正道人士絞殺魔道,竟然……”
韓鬆取下他的佩刀時,他倉促間想到的不是邊關、征戰和汗位,而是這樣短促的一句話。
而韓鬆,也默默歎道:“四哥,我也在這條路上,快走到頭了。”
他拔腿就走,哪裏還有半分疲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