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旭佑被押入大理寺候審,忠順王又不知所蹤,登時讓賈府諸人沒了主心骨兒,賈赦、賈政沒了往日閑情,每日愁眉苦臉,關在書房裏長籲短歎,怎奈官小人微,想不出好法子來,隻得日日催賈璉去各衙門官府打探聽信。賈璉一連跑了幾天,日日天剛蒙蒙亮就出府,夜裏冷月西斜方能回來,饒是如此,亦未曾得著半絲消息,賈赦便跺著腳罵賈璉“不中用”、“白養了這麼大”等語。賈璉跑了一日,熱水尚未吃一口,又沒頭沒臉被罵了一頓,心裏氣不過,不由小聲嘟囔道:“老爺也束手無策,怎能怪我。”
賈赦原就焦躁難耐,怎聽得這話,當即一巴掌過去,打了賈璉一個趔趄,紅著老臉怒道:“真真翅膀硬了,想高飛了?也不看看毛長齊了沒,我打你這個眼裏沒尊卑的。”說著又劈頭蓋臉打了兩巴掌。賈璉不敢躲閃,隻硬生生杵在那兒。賈政忙上前拉開賈璉,勸阻道:“大老爺,他一個小子,不好了,你教訓幾下也就罷了,怎這般拳腳相加的,失了身份。”賈赦猶自漲紅著臉,恨恨道:“這個不孝子,當初生下來就該掐死,免得他母親被他早早克死了去。”賈政聽這話不像,忙拉賈赦去太師椅上坐了,一麵讓賈璉上前奉茶,一麵對賈赦道:“你喝了幾口黃湯,就在小輩前信口胡說起來,他母親好好的呢。”賈璉乃賈赦原配所生,是以對邢夫人並不親近,不過麵上罷了。今兒聽賈赦如此說,心下越發悲戚,隻依言上前敬了鍾茶,便垂手侍立一旁,一字未言。賈赦瞧他不情不願的樣子,心下更怒,欲要再說,賈政忙道:“今兒也晚了,你吃鍾茶,有事明兒再說吧。”賈赦瞪了賈璉一眼,哼了哼,茶也沒吃,便先行出了書房。賈璉忙向賈政躬身作辭,隨賈赦去了。賈政亦回房歇息,不提。
宮裏,元春自得知旭佑被關了起來,亦是坐立難安,偏生皇上又半月多沒進鳳藻宮,元春幾次相請,皇上也隻是打發小太監不鹹不淡的回了,每每讓元春咬碎了銀牙,暗恨不已。宮裏妃嬪宮女向來拜高踩低,一見元春失了寵,登時作鳥獸散,往日熙熙攘攘的鳳藻宮一時清靜如冷宮。元春雷霆大怒,一氣之下將紫檀木架上的古董珍玩摔了一地,眾宮女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磕頭不止。元春罵了幾日,亦無人理會,還是抱琴苦勸道:“娘娘,您先坐會兒,消消氣兒保重玉體要緊。”元春氣呼呼坐在花榻上,長長的鮮紅丹蔻玉指絞著繡花錦帕,恨聲道:“這些眉高眼低的貨色,平日在本宮麵前就是那西洋斑點子哈巴兒,口口聲聲姐姐長、妹妹短的。如今皇上不過半月沒來,個個就連門都不登了,真真是那牆頭草,經不得一點兒風聲。等哪日本宮得了勢,看饒的了她們哪個?”
抱琴捧來金銀茉莉蜜茶,呈給元春,說道:“娘娘,這樣下去也無濟於事,還得想個法子才好。再者,這宮裏的娘娘個個是李逵張飛,哪個是等閑之輩?如此再清冷下去,不消半月,皇上恐怕都記不得娘娘的人了。”這話如一盆冷水,登時將元春潑醒了幾分,元春定了定神,沉聲道:“你這話沒錯。本宮不能就這樣消沉下去,家裏還有一大家子仰仗著呢。”到底元春在宮裏久了,也頗有幾分心計,想了想,對抱琴道:“你把上次太太送來的蠟油凍佛手包好了,悄悄的給戴公公送去,也不用多說,他自會明白的。”抱琴點了點頭,道:“娘娘也要心裏有個主意才好。這皇上來了,娘娘還得想法子留住皇上才好為旁事謀劃。”
元春微微低頭想了想,道:“初入秋日,本宮新作了兩首清新雅致的小曲,請皇上來解解乏悶。”抱琴素知皇上最喜歡聽元春彈琴,遂含笑道:“這樣就萬全了。”說著便福禮去了。一時回來說,皇上今夜臨幸鳳藻宮。元春大喜,忙又賞了抱琴金銀裸子讓她買胭脂水粉,一麵又吩咐宮女煮香湯沐浴更衣,在梳妝台前細細裝扮描繪,直用了三四個時辰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