仆婦鼓著眼瞪著柴堆裏的沈吟霜極不耐煩地又重複一遍。吟霜凝神細聽著,沒有聽錯,爹是真的不要她了!在這性命攸關的時刻他對她竟然絕情到這個地步,他居然會相信他們說的鬼話,任由他們處理,不管她的生死!哀莫大於心死,徹底絕望的吟霜的心痛的空白了麻木了,隻剩下流著血的洞洞。迷糊昏沉的腦袋在這瞬間清醒過來,臉色漸漸變的寧靜,從未有過的寧靜。
其中一個仆婦見她神色從容的樣子,心裏不爽地吼道:“要死了還嘰咕,有話等會去跟閻王爺說去。我要是你早一頭撞死了,還有臉死乞白賴的躺在這,等人來救你。”
“跟她費什麼話,也不怕浪費你的口水,直接把她拖出去就行了,老爺還等著呢。”
萬念俱灰的吟霜任由著她們把她破布條一般的拖出柴房,塞進竹編的豬籠裏,沒有一句話甚至連個乞求的眼神都沒有,臉上也沒有對死的恐懼跟不安,就這樣安安靜靜的任由他們抬著她走向死亡,絕望之後心底裏反而輕鬆了,甚至對即將到來的結局甚至感到有絲欣喜,反正是個沒人要沒人在乎的人活著跟死了也沒什麼區別,與其在陳家受罪,還不如這樣早點死了,好早些去天上找娘,說來還真是要感謝陳金鳳給了她這樣一個解脫的機會,讓她終於可以重獲“自由”。
家丁打著火把抬著老爺太太,一路浩浩蕩蕩的往竹山的寒水潭走來,原本晶亮的月亮不忍看見這一幕,躲進一層厚厚的烏雲裏半天不在露麵,陰暗的天空淅淅瀝瀝的下起了毛毛細雨,山風過處的哀鳴似是在哀哀哭泣。到了那裏,陳老爺果斷的一揮手,家丁們就把裝著沈吟霜的豬籠利落的高高拋起,不帶一絲猶豫的扔進了深不見底的潭水裏,水麵濺起一大圈白花花的水花,漾起幾圈漩渦,很快隨著豬籠的下沉,水花消失了,水麵歸於寂靜,靜的好像從來就沒有被打擾過似的。冷水一浸,吟霜半闔著的眼皮往上一抬,晃眼間隻看見如墨的蒼穹上烏雲密布,無邊無際,蒼穹下渺小的如塵埃的她,短短十五年多的人生就這樣結束了,在這個下著雨的黑夜裏,無聲的結束了,帶著不守貞潔的罵名結束了!退親嫁人沉潭,多麼簡單的幾個字,就概括了她這短短的一生,心裏歎息著,漸漸沉入水底。水溫柔的無聲的包圍著,從四麵八方湧來,吟霜的口鼻嗆得難受,呼吸困難,窒息的痛苦讓她的身體不受控製的劇烈扭動著,不管她怎樣扭動,潭水還是咕咚咕咚毫不留情,一股腦的往她嘴裏鼻子裏灌著,曾經的身強體壯,曾經練習的功夫這會隻是徒增她身體的痛苦,心裏的恐懼,很快的她身體上的痛苦跟著模糊的意識,飄忽著遠去了……
半年後,臨近新春,一片銀裝素裹的渝州城到處紅燈高掛,大街小巷裏穿戴一新的人們手上提著豐盛的年貨,臉上洋溢著溫暖的笑,急匆匆的迎著漫天飛舞的雪花往家趕,偶有那麼幾枝豔麗嬌俏的紅梅俏皮的躍過矮牆,把開滿花朵的花枝橫斜到街上,讓馥鬱的香氣隨著雪花四處飛舞,讓過往的人們看見她的美麗,香氣過處處處洋溢著更加濃烈過節的氣氛。
城外風雪彌漫的小路盡頭有個黑點慢慢的往城裏的方向移動,漸漸的黑點近了,原來是個騎著白馬的書生,書生穿著一襲藍色滾白邊的袍衫,腳穿黑色的靴子,腰懸長劍,偉岸不群的身子隨著馬蹄起伏微微晃動,豐神俊秀清冷出塵,眉宇間隱隱流露出桀驁不馴傲視天下的霸氣,尤其是雙眸就如浩瀚夜空裏的寒星般泛著燦燦冷光,冷光後麵是無邊的神秘與冷漠,讓他整個人仿佛從骨子裏就散發出絲絲寒氣,決絕漠然的神情跟這個同樣冰冷的天地融合在一塊,冷的的叫人不敢仰視。此刻粘附在睫毛上的雪花融化進他眼裏,帶著些許濕潤的眸子竟然流露出一抹他自己也未曾察覺的溫柔,微微俯身伸手拍拍馬的頭,對著它說道:“馬兒啊,辛苦你了,咱們就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