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老六跟在一四七屁股後麵,討好地說:“驢王爺,你是有學問的人,再說兩句讓俺聽聽。”
驢子偏過腦袋,說:“昂——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驢子吃黑豆,就會放驢屁。”
這是胡堂和驢子同居一室,忍受不了驢子的屁,晚上睡覺時罵驢子的話。驢子和孩童一樣,喜歡親子互動遊戲,看到自己放屁會讓主人咆哮大怒,反而更加放肆,學習正經話三百遍也記不住,學習廢話卻無師自通。
竇老六拍手大笑,“這是屁話吧?你還真風趣,再說兩句給俺聽聽。”
驢子看竇老六不懂規矩,就提醒他:“老糖。”
“老唐咋啦?”竇老六望著驢子的大眼睛,突然醒悟,“你要吃老糖?”
驢子眨眨眼,它的睫毛很長。“昂、一個糖一句詩。”
竇老六摸著頭皮,“乖乖,還明碼標價。中!你還要吃啥?”
驢子想了想,說:“苜蓿,紫花地丁,山藥,白果蘭,馬齒筧,狗尾草,薊薺菜,洗手香,五葉藤,蒲公英。”
驢子賣弄學問,是隨口瞎說的,卻讓竇老六大感為難。
“乖乖,這麼多!怕春天還沒長出來吧?現在就要吃,這可是皇上才有的口福啊!”他撓著頭皮又問,“除了這,還要吃什麼?”
驢子看他隻會賣狗皮膏藥,熱情漸漸消退,就斜過臉,把屁股對著他。“冰糖五仁餅,豆沙玉米餅,蛋黃槽子糕。”
“乖乖,真是驢王爺,俺都沒聽說過。”竇老六感到內疚,自己竟然連驢子的要求都滿足不了,好不羞愧。老神仙的驢子不好養啊!
驢子等得不耐煩,看他隻會撓頭,轉過來罵他:“昂——你真無用耶!麥芽糖、幹麥草有沒有?”
竇老六連忙作揖,“驢大哥別生氣,俺這就給你去找。”
竇老六經常上山送驢食,熟門熟路,徑直進了柴房。猴子嘰嘰叫著,跳上柴房的窗台,探頭探腦監視竇老六的舉動。
柴房裏屯了半屋子的幹草料,靠牆有個笨木櫃,裏麵存放雞蛋和各種熟食。不過,木櫃上了鎖,是怕猴子偷吃糟蹋。竇老六找了半天,從胡堂的床席下麵找到鑰匙,打開木櫃,取出半罐羊奶和幾包熟餅。他樂嗬嗬地拿著食物去討好驢子,卻忘了鎖上木櫃。猴子一縱身,從窗台跳進木櫃,提前慶祝新年了。
竇老六腿腳不利索,在家看門,老婆帶著三個孩子趕廟會掙糊口錢。他一人在家無聊,索性卷起鋪蓋搬到山上,一心一意逗驢子玩耍。他每天圍著驢子轉圈,樂嗬嗬地聽驢子說一些稚氣未脫的傻話。他把這當成難得的求學機會,也學了幾句歪詩,和驢子一唱一和,覺得自己這個大老粗也有了一些文人氣象。猴子按照生活規律,每天自動去山崖采摘鮮草,回來後就偷雞蛋,把房間搞得像花果山一樣亂糟糟。
這天下午,小歪氣喘籲籲跑上山來找竇老六。
“爹,俺娘讓你快回去,家裏出事了!”
竇老六正跟著驢秀才學習“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瘋牛人物”,笑眯眯問什麼事?
小歪說:“俺們前天在孟津關帝廟撂場子,把大刀會的死魚眼打死了,今晌午才跑回家。”
大刀會是橫行洛陽開封一帶的地頭蛇,專幹欺行霸市,敲詐勒索的勾當,幾乎是竇老六這些街頭藝人的天然克星,打死他們的人,真是捅了大簍子。
竇老六大吃一驚,連忙跟著小歪下山回家。
胡堂和竇老六都走了,院子裏頓時冷清下來,驢子和猴子各玩各的。過了中午,驢子看沒人監管,想悄悄溜出籬笆。猴子“嗖”地一聲跳下木樁,攔在驢子前麵,不放它出去。真是一隻忠於職守的好猴子。
胡堂擔心放驢子在山坡吃草會滋長它的野性,因此把一四七抱到到山上後,從沒讓它走出籬笆一步。
驢子和猴子對峙了幾個回合,各自拉開架勢威嚇對方,最後驢子妥協了,說了一句“惟驢子與小人難養也”,掉頭回茅屋吃草。猴子不知道驢子在罵誰,得意地嘰嘰幾聲,繼續跳上木樁逮虱子玩。
竇老六匆匆回到家裏,陳氏滿臉懊喪,一見竇老六就說:“前天在孟津趕廟會,大刀會的人砸場子,還調戲你閨女,俺們氣不過,和那些鱉孫幹了一場。二孬下手重了些,打倒他們好幾個。先說賠他們點湯藥費,後來聽說把大刀會的香主打死了。俺們娘幾個連夜跑路,一口氣才跑回家。你趕緊看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