譙城已經徹底地不存在了。
原本高聳莊嚴的神廟、灰白整齊的街道、錯落有致的屋宇,都如同一幅畫在桌麵上的圖畫,被人用抹布一抹就輕易地消失。而原本畫著這幅圖畫的地方,現在入眼的隻有混合著死魚和海草的黃沙,帶著退潮時殘餘在灘塗上的水痕。
“二十年來,譙城是第十一個被徹底毀滅的炎族城市,還不包括無數海邊的漁村和小鎮。”精衛鳥在灘塗上跳躍著,不停地甩掉粘在紅色腳爪上的鹹腥的沙礫,“在海水的侵蝕中,炎族人並不知道哪一天這樣的滅頂之災會降臨到自己頭上,隻能日複一日地在恐懼中煎熬。”
“站在這裏吧。”閼朝著一塊礁石吹了口氣,霎時將上麵粘附的海沙水草吹得幹幹淨淨。他看著精衛鳥終於舒服地站定,心中竟有些輕微的難過——堂堂南方天帝炎帝的女兒,如今竟連拂幹淨一塊石頭的能力都沒有了嗎?究竟是什麼心願將她束縛在這片土地上,而不願忘卻煩惱沐浴重生?
“琰姬姑娘,要怎樣才能製止海嘯的發生?”閼知道,琰姬其實正等著自己這個問題。
“封住天樞山水閘的縫隙。”精衛鳥回答道,“我年複一年地銜石投海,其實就是為了將那滲水的通道堵死。”
“原來如此。”閼略一思索,頓時明白了。天樞山是凡界通向神界的一個通道,神界的銀河水曾經在很久以前從天樞山的裂縫中灌入了凡界的水係,引發了史無前例的大洪水。為了徹底消除銀河水對凡界的威脅,五方天帝一起施法,在天樞山的裂縫中修建了一個巨大的水閘,將神界的水永遠阻隔在凡界水係之外。可是天長日久,那水閘定已抗不住侵蝕,出現了空隙,讓銀河水得以滲入凡界江海之中。而銀河水隨著天上星辰的運行引發的細微的波浪,在凡界低淺得多的海域中卻很容易釀成巨大的海嘯。
“可是這麼大的事,五方天帝竟然不聞不問麼?”閼奇怪地問。
“現在的形勢,早已不同當日了。”精衛鳥的語調又有些尖銳刻薄起來,“炎黃二族戰後,五方天帝中四位都結成了同盟,南方炎帝便被孤立起來,做什麼事情都畏首畏尾。天帝們自然知道海嘯的事,不過既然能削弱又逐漸興盛的炎族勢力,他們又何必多管閑事呢?而我的父親——”提到炎帝並沒有讓精衛鳥的口氣恭敬起來,“他已經老了,老得寧可用炎族人的土地去換取黃族的放心,維持著天界與凡界搖搖欲墜的平衡,不到萬不得已是不會提請其餘的天帝幫助的。”
閼略略垂下了頭——自從三百年前的炎黃大戰以來,各族土地與人口的增減,也成為了五方天帝尋求力量平衡的一個個砝碼。盡管明白一旦卷入這場紛爭便將永無脫身之時,一種莫名的衝動卻讓他下定了決心:“琰姬姑娘,我會幫助你。”說出這句話,閼聽見自己的聲音中飽含著堅定與豪情,或許正是因為他所擁有的祝融的靈魂,已經開始複蘇了吧。
“我知道你會幫助我的。”精衛鳥終於萌發了喜悅的笑聲,“我之所以徘徊在東海邊不肯離去,就是在等待能夠幫我達成心願的人。不過你得證明你確實是那個人!”
“那我們現在就到天樞山去吧,我證明給你看。”閼大聲道,第一次發現一向木訥的自己居然也有如此激動的時刻。
“天樞山在東海與歸墟的邊界,我們現在啟程,明天就可以到達。”精衛鳥也快樂地笑了起來,借著風勢在閼的身邊盤旋了幾圈,然後一人一鳥離開了一片狼藉的譙城舊址,向茫茫東海的盡頭飛去。
當夜幕降臨,精衛鳥又恢複成人身無法再飛翔的時候,他們降落在大海中部一處礁石上,打算歇息一夜,明早再接著出發。
此刻的琰姬,隻是一個沒有法力的平凡的女子。她和閼一起坐在不大的礁石上,看著微波在礁石的邊緣吞吐蕩漾。
“你可曾見過我姐姐?”琰姬忽然道,“她一直在璿隱山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