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一定要是我?”實沈抓著馬韁繩,卻無法行駛半步,無可奈何地看著麵前直立的閼,“你可以去求父皇,可以去求天帝,可以找到其他的辦法!難道就是因為我是你的弟弟,你就可以逼我去做自己不願意做的事?”
閼沒有料到實沈會說出這種話來,一時竟不知如何回答。然而他仍舊攔著天馬金車的去路,苦澀地道,“實沈,算我求你。如果……你執意不肯,就從我身上碾過去吧。”
“哥,為什麼要這樣逼我?你明知道我不可能那樣做!”實沈難以置信地盯著熟悉卻陌生的孿生哥哥。麵前這個堅毅得有些固執的人,就是以前那個散淡的平和的閼嗎?是什麼力量點燃了他原本沉靜如井水一般的眼眸,讓實沈的心中有一種隱約的恐慌?
“其實……剛才聽到你那些冷酷的話,我真的很想打你……”閼有些痛苦地回答,“可是我怎麼可能對你動手?!你是我從小最愛護的弟弟……”
“哥。”實沈的聲音也哽咽了,有那麼一瞬間,他真想憑著衝動答應閼的請求,但下一瞬間,刻意封閉的前世的記憶又潮水一般湧入了腦海中。涿水畔,祝融滿身浴血地站在夕陽之中,聲音透著垂死的虛弱和堅定:“下一世,再不要虛妄的使命,再不要蠱惑的旗幟,我隻要——為了自己的幸福而活。”這誓言如同回音一般激蕩著實沈的心胸,於是實沈隻是緊緊地抓著手中的韁繩,眼光毫不動搖地迎著閼期盼的眼睛,誰都沒有動一下。
原來,我們還是不能了解對方的心意。閼有些悲哀地想。他不知道,如果實沈一直不肯答應,自己會不會就這樣一直站下去。
就在兄弟兩人默默對峙的時候,一個威嚴而熟悉的聲音在一旁傳來:“閼,你讓開吧。”
“父皇!”兄弟兩人同時驚愕地轉過頭去,看著不知何時站在一旁的帝嚳。
“在我還沒有改變心意之前,實沈你走吧。”帝嚳走過去將閼默默拉開,給不耐煩地刨著前蹄的天馬讓出道路,“這駕馬車就送給你了,再也不要回來。”
“父皇?”實沈有些不可思議地望著帝嚳,“我就是祝融的轉世啊!你當日既然能同意處死哥哥,今日卻為何要放過我?”
“正因為我飽嚐了失去閼的痛苦,我才不想也徹底失去你。”已然現出老態的帝嚳一揮衣袖,拉車的天馬便如同被馬鞭驅趕一般長嘯一聲,四蹄騰空,拉著頻頻回首的實沈和璿姬飛天而去。
“閼,你受委屈了。”慈愛的祥和的聲音從冀州的帝王口中吐出,沒有威嚴沒有疏遠,那是閼從來沒有感受過的溫暖。
“父皇……”驀地跪在父親的腳下,閼隻覺得這些時日心中所有的憋屈都化作酸澀的淚水湧上雙眼,他哽咽著說出這兩個字,後麵再也說不下去。
“好孩子。”帝嚳將閼扶起來,慈祥地笑著,“難得你有這般仁義的心腸,他日裂土封王,定能福我黃族一方。”
“兒臣隻想求父皇一件事……”
“我知道你要說什麼。”帝嚳打斷了閼的話,“可是有些事情並非你所明白。五方天帝的力量此消彼漲,形成今日的平衡局麵實屬不易,實在是牽一發而動全身。而炎族人性暴虐勇悍,偏又繁衍極快,若非天意以海水遏製,遲早他們會不滿自身地位而再度掀起戰爭。屆時又是九州蒙難,生靈塗炭……”
“消除戰爭的方法有很多,”閼的眼睛清明地看了一眼帝嚳,斟酌了一下原本更為激烈的用詞,“利用天災,也太過讓人心寒。”
“閼,為父以前真是錯看你了。”帝嚳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不過我隻是管轄凡界的地皇,神界之事還是五方天帝作主,我也愛莫能助。”
“那我隻求父皇撤掉炎黃邊界的結界,讓炎族人也可以到黃族的土地上來避難。”閼說著又重新跪倒,“其它的事,兒臣再不敢勞父皇操心!”
“閼,你這是何苦?”帝嚳有些擔憂地看著陌生的兒子。
“因為我切身體驗過瀕死的感覺。”仿佛又想起凍在冰魄之中時那種無助的絕望,閼忍不住顫抖了一下。
“我答應你。”帝嚳顫抖著放開了握住閼的手,了然地問,“你不回家去看看麼?你母親很是想念你。”
“不了。”閼遲疑了一下,最終搖了搖頭,“再耽擱時間,我就再也找不到實沈了。”說完,閼低下頭,避開了帝嚳眼中的傷感和失望,卻沒有注意到,一旁的精衛鳥眼中也閃過了同樣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