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也許是上天開的玩笑。他漫無目的地遊蕩在一眼望不到邊、燈光閃亮如珍珠鏈似的深南大道上,車道上飛馳往來的車輛拖著性感魅惑的紅尾燈呼嘯而過,路上的行人也像躲避醉鬼一樣遠遠繞開走過,看不清楚人們是譏笑還是冷漠。此刻,他搖搖晃晃扶著電線杆瞅了瞅手中還剩一半的白酒瓶,苦笑著搖搖頭發蓬亂、眩暈的腦袋。
像這種老家產地的白酒,以前就是喝上一瓶也沒事的,現在怎麼才這一點就醉了呢……那排椰樹為何樹梢朝下長著……天上的月亮怎麼老是在跳舞呀跳舞……那是艾莉房間的燈亮呢還是天上星星的捉弄……不知道,怎麼辦?……但我是個幸福的人,一直都是,雖吃過很多苦、努力過、也得到了想要的,沒有欺騙過誰、也沒有傷害過誰,是的,現在遇到的問題一定是個玩笑、是個考驗……我不應該放棄自己而讓身邊的朋友失望,要重新振作!是的,我還有夢想、還有艾莉、有強子哥……為什麼他們的模樣離我越來越遠、愈來愈模糊?……對!我還有母親。呦,娘啊!我都多久沒有給您打電話了!啊,頭疼!好像還是幾個月前我打過一次並隨後寄了一塊玉佛墜給她老人家……唉!真對不起呀娘,一直都忙著工作呀工作,本打算今年春節給您帶個好看的兒媳婦回家結婚的,可現在?……為什麼我總是在生活工作不順利的時候才想起我可憐的娘親呢?
他歪倒在一條石凳上,睜大眼睛胡亂地翻找手機上的號碼。撥通了,電話那頭響起來嘟嘟的鈴聲。
“誰個呀?”一副沙啞、呼吸沉重、蒼老的聲音。
“娘!是我。”他似乎猛然醒酒了許多,慌忙整理好聽起來正常的嗓音。
“江兒啊!是俺的江兒啊!”沉重的呼吸激動成咳嗽哮喘,“娘正想著江兒呐……謝謝菩薩保佑!江兒,這麼晚了,你怎麼還不睡覺啊?……有啥事嗎?”
“沒啥事的,娘,我剛加了會班,想著準備回去睡覺了。娘,您身體好嗎?”
“好,好著呐,就是想你呀!……你來電話了,能聽到你聲音,娘可真高興呀!……咳咳咳——”本要咳嗽的氣流受到人為地掩飾壓抑,在老年人病弱的喉嚨裏越發劇烈噴湧咳嗽著。
“娘!兒子不孝……”
“沒事沒事,兒啊,娘沒事的……娘是咽口水嗆到了,你安心工作……咳咳……要吃飽飯啊!”聽到兒子低聲哭泣連忙說道。
“我會的。”臉上的熱淚被風吹冷,像冰一樣刺痛他的心。“您早點睡吧,娘,兒子抽時間回去看您。”
“好!……不用不用了,你工作忙就不要回來看娘了,來電話就行、電話就行……咳咳……你也早點睡覺唄……天冷了,多穿衣服,晚上睡覺蓋好被子啊!”——她不會明白,她的兒子所在的城市是一座沒有冬天、沒有人情冷暖的城市。
“我會的。再見,娘!”
“江兒!……再見!”咳嗽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