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柳巍一鬧騰,我再不敢有絲毫的懈怠,日日在轎輦上正襟危坐,生怕失了禮數,丟了夢樓的顏麵。
到了上京行宮,眾人引我去了朝花閣,寢殿已準備妥當,一切布置都和夕顏宮極為相似,我粗略掃了一眼,夕顏花開滿了整個寢宮,不知是何人這般在意我,問了宮女,宮女也隻說是上麵人吩咐布置的。
看來這內務府的總管做事也是極上心的。
浣月的天氣較之夢樓更寒冷些,臨近年下,竟越發的凍人了。我不耐寒,早早叫人在屋裏多添了個地龍,又加了幾床被子,連穿的鬥篷也更厚重了些。
偶爾出宮走走,行宮裏也到處是光禿禿的,連個綠影也見不到。倒是紫鳶在外頭跑的頻,偶爾尋得一處溫泉,旁邊能見得幾顆鬆柏,算是這行宮裏為數不多的綠意了。我閑時也愛去那走走,全當散心。
“兒臣見過母後,母後萬安。”
到了行宮六七日,還沒見這行宮裏有什麼富貴,今日難得出來散步,走到這溫泉旁,竟聽到一個奶聲奶氣的請安聲。
我聞著聲音回頭,見一個五六歲的男孩端端正正的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的朝我行禮問安。這是哪家的孩子?
我朝紫鳶使了個眼色,讓她去扶起地上跪拜的男童。然後搭了另一邊宮女的手,走到他麵前,低頭問:“你是哪家的孩子?你認得本宮?”
“回母後,”見我沒有疏遠他的意思,那男孩似乎放開了些,“兒臣是父皇三子,赫連弘。”
“是三皇子!”我微微一笑,又接著問:“天氣這樣冷,你怎得不多穿些,跟著你的奶娘姑姑呢?”
見我問起奶娘姑姑,弘眼裏的光暗了下去,可憐巴巴的不肯開口。他不肯答話,我隻能轉而問身邊的宮女。
“回皇後娘娘,三皇子沒有姑姑侍奉。”
那話的語氣似乎已經見的常了、多了、習慣了。
“浣月的皇子公主都沒有姑姑服侍嗎?”我問。
“唯獨三皇子沒有。”
“為何唯獨弘沒有?”
我一再追問,可那宮女卻不再答了,似乎並不想說。
眼見著也問不出個結果,我也放棄了,隻得叫著宮女太監去取些禦寒的衣物來給弘穿上。然後牽了他的手散步。
“你從未見過本宮,如何知曉本宮是皇後?”我問。
“回母後,這上京行宮是供皇家夏至避暑的行宮,每年都會來許許多多的妃子,”弘輕輕皺了皺眉,回答道,“但即使是舒貴妃娘娘和慧貴妃娘娘都未曾用過這樣大的儀仗,所以兒臣想,您一定就是皇後了!兒臣本應在母後一到行宮便去請安,但卻因不知道母後駕到,延誤了請安,請母後降罪!”說著說著,弘便又跪在了地上。
我趕緊伸手扶起他,拍去他身上沾的雪,輕輕的責備:“怎麼好好的說著話,又跪下了!不知者無罪,你何罪之有?莫要將這事放在心上,請安不在早晚,有心就好!”
“母後!”他突然叫我,小小的臉上掛了幾顆淚珠,在寒風中瑟瑟的晃著。
我伸手抹去他臉上的淚珠,微笑著問:“怎麼了?”
“您待兒臣真好,母後不先問兒臣的來曆、知曉的事情,卻先關心兒臣的穿衣,便是對兒臣好,從來沒有人像您一樣待兒臣這麼好!”
“為何?”對弘這樣的話,我有些不解。
“兒臣是低賤宮女的孩子,娘一直沒有位分,據說後來生了我不到一年便走了,父皇厭惡我,宮人太監們也都欺負我,我打出生起,就在行宮,隻見過一次父皇!”
這女人也是可憐,得了皇帝的臨幸,卻沒個位分保全自己和孩子,生了孩子一年便撒手人寰,放這孩子一個人在這陰險惡毒拜高踩低的後宮中生活,沒有母憑子貴,反倒是拖累了這孩子。
“來人,”我剛到宮中,在宮裏無依無靠,娘家又遠在千裏之外,也是無力照顧他,“傳本宮旨意,挑五個老成幹練的姑姑來伺候三皇子,行宮上下,不得再讓三皇子缺衣少食,若本宮下次再看到三皇子一個人穿著不和時節的衣服在外頭戲玩,本宮摘了你們的腦袋!”
“是,奴才們謹遵懿旨!”
帶他回皇宮並不是個好主意,我初來乍到,尚且不能自保,談何保護這個孩子?更何況皇帝赫連風逆不喜歡這個孩子,若帶回去,勢必引起他的不滿和後宮嬪妃的非議,到時候反倒將這孩子推向了風口浪尖,這後宮議論,向來是在越在話題中心的人越危險,皇宮裏能出生的孩子本就不多,能平安成長的便更少了,如此在行宮草草一生,或許更安全。
“弘,”我蹲下身體開口跟他解釋,“你很聰明,本宮很喜歡,但是本宮沒辦法帶你回宮,一是本宮現在沒有能力帶你回去,二是,皇宮,也實在不是一個好去處,或許並不比你在這行宮中自由自在,你懂嗎?”
弘用力的點了點頭,答:“母後有母後的難處,兒臣明白,母後為兒臣請了姑姑來照顧,兒臣以感激不盡,哪裏還敢奢求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