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劉府二爺(1 / 3)

第二天一大早,等我興衝衝地跑到園門口,等在那裏的卻不是劉玉,而是一個我從未見過的老頭兒。這人大約40多歲,個頭兒不高,麵色黝黑、瘦而不柴,低眉順眼地一副老實像兒,若不是那身價格不菲的深青色綢麵長衫,我定會誤認為是劉府中的下人。

見我猶豫著躊躇不前,那人急忙上前一步,解釋道:“小人蘇全興,二爺臨時有事,囑咐我帶姑娘去櫃上瞧瞧。”他微躬著身,態度十分恭謹。我卻越發糊塗了——光瞧他這穿著打扮,比之劉玉亦是不相上下,卻怎麼又自稱“小人”呢?還有他叫劉玉作“二爺”,這難不成還真是劉府中的下人?而劉府之中又怎麼會有這樣富貴的下人呢?我心中雖是困惑,麵上仍是笑著還了禮“有勞蘇伯伯了。”那蘇全興笑著點點頭,又和我客套了兩句,這才領我自後門出了劉府。外麵早有輛馬車停在門口,他與我一道上了車,馬車一路向東,沿著小街隻轉了個彎,便上了官道。

要說這次出門我可是期待已久了,除了心急想作些事早日獨立之外,其實還另有一層不足為外人道的原由。無論如何在現代時我畢竟是個曆史係的學生,不管喜歡不喜歡,一天天地耳濡目染下來,心中對於曆史、考古之類也會比一般人多些敏感。而宋朝繁盛的商品經濟,對於學曆史的人來說,就好比大力神杯之於中國足球,雖然也知其形,但卻始終隻可遠遠地意淫而不得身臨其境。沒想到如今我竟稀裏糊塗地穿越回宋朝,這勉強也可以算是撞大運中上頭獎了吧。再加上眼下劉玉又答應了入股的事,這衣食無虞之後自然便生出閑心——希望能夠好好地接觸一下宋朝的生活。除此之外我心中也還打著另外一副算盤——萬一今後能夠回去,隨便寫篇宋朝的論文,混個碩士、博士的應該還是不成問題吧。

心中有了這番計較,因此剛上車時礙於蘇全興,我還能勉強眼觀鼻、鼻觀心地裝裝淑女,但後來隨著外麵人聲漸響,我心中就像被蚊子咬了一般,再也坐不住了。再抬眼偷瞧對麵的蘇全興,隻見他自上車後始終低著頭、閉著眼、不發一言,老僧入定一般,我也索性放開胸懷,大模大樣地掀開紗簾,扒著車窗可勁兒地往外瞅。

雖然初到劉府時也曾走馬觀花地看過,而且昨晚於心中也做了種種假設,但眼前的北宋街景仍是讓我瞠目結舌。隻見官道兩旁招牌林立,每隔個幾十米便會有間商鋪,其中茶樓、酒肆、藥鋪、布店等等一應俱全,此外沿途還不時能見到一些賣胭脂水粉、小孩兒玩具等雜貨的小攤販,他們或挑擔、或推車、或擺地攤兒,各式各樣的吆喝聲此起彼伏。我胸中對於曆史的那點兒激情完全給調動起來,一路上不住地嘖嘖讚歎。車正走著,我的視線忽然被前方一間雕梁畫棟的兩層小樓給吸引住了,這棟小樓朱門翠瓦,欄杆上還掛著長長的大紅綢緞,因此在林立的店鋪間顯得格外惹眼。因為離得遠,隱隱約約能看見靠近二層的欄杆下掛著塊兒大招牌,招牌兩邊還各掛著一個漂亮的大紅燈籠,看樣子應該是間商鋪。我心中正強烈地好奇——這是賣什麼的“裝修”得這麼漂亮?!這時車子走近了些,終於讓我瞧見了那商鋪的招牌——“倚香院”,再一瞥門口那些濃妝豔抹的姑娘……我呼地扭過頭,衝著正閉目養神的蘇全興,近乎亢奮地大聲喊到:“天啊、天啊,蘇叔叔快瞧,那是不是就是傳說中的妓院啊!”

此話一出,蘇全興那邊再也淡定不了了,他瞪著眼睛、捂著嘴,連了聲地咳嗽,直把臉都憋成了醬紫色,顯然是被我嚇得不輕。我也自知說錯了話,早就臊了個大紅臉,忙不迭地把頭伸出窗外,不敢再瞧他。可偏偏就在這轉眼的瞬間,我的目光赫然捕捉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正被姑娘們前後簇擁著自妓院的大門內走出來,那是……劉玉?!竟然是劉玉!

這時劉玉瞧見自家的馬車也停了下來,蘇全興趕緊下車招呼,我心中卻覺得撞破他上妓院這事兒讓人很尷尬,因此賴在車上一動沒動。隔著簾子,就聽見蘇全興畢恭畢敬地叫了聲“二爺”,劉玉還了禮,接著似是刻意提高了聲調說道:“大哥回來了,著我去黃姑娘那裏尋個人”

“嘁,欲蓋彌彰!”聽他這樣說,我坐在車廂內不由撇了撇嘴,“找人還用得著勞煩你這大少爺,放著自己好好的生意不去打理,一大早地卻跑來這種地方…..小小年紀就會鬼混,你和那劉子沛倒還真是親叔侄啊!”原本心中對於劉玉的那點好印象一下子消失殆盡。

“哦…,”蘇全興的聲音略微一頓,旋即又笑了,“那二爺忙著,小人正要帶柳姑娘去櫃上。”

“真是有勞蘇先生了。哦,對了”劉玉說著突然一把掀開車簾,把我唬了一跳,“柳姑娘,這位蘇先生是咱們天福莊的大掌櫃,這幾年咱們劉家的綢布生意能做得順風順水全都仰仗蘇先生了。日後姑娘有什麼不懂的地方,盡管請教先生便是。”

原來是公司的高層啊,那難怪會穿成這樣了。我笑著衝蘇全興點了點頭“是,七妹記下了,還請蘇先生多多關照。”

“豈敢、豈敢,買賣的事兒自有東家作主,小人隻不過跑跑腿、作些份內事而已。”

“先生過謙了。”劉玉扭頭看了我一眼,神色間似乎有些不滿,又說“這柳七妹年紀尚輕,先生可先吩咐她在櫃上作些雜事,如若有什麼過錯,先生自當隨意責罵。”

劉玉忽然轉變態度,弄得我竟有些心慌了,不自覺就斂起笑容,下意識地挺直了身子。劉玉許是看見了我的窘態,嘴角瞬間勾起抹若有似無的笑意。我讓他的笑弄得有些惱,正準備琢磨幾句詞扳回些顏麵,誰料他卻一抬手把撩起的車簾放了下來。我坐在車內,隻聽見他與蘇全興又寒喧了幾句,然後就客氣地道了別轉身走了……

馬車重新上路,我卻怎麼也沒有了看街景的心情。心中開始琢磨剛才劉玉的表現,“我是不是什麼地方做錯了?今天回去,要不要找機會問問他。”可轉念一想,忽然又有些氣自己,“真是,問他做什麼!其實不就是個小p孩兒麼,就算早熟些,也比我少了上千年的見識,他能懂得什麼呢?!”再到後來,居然自憐自艾起來——說實在話,別看我嘴上說得好“要過得比誰都幸福”,其實對於這個完全陌生的世界,我依然時常會感到害怕。以前在家裏,有父母、有哥哥,萬事都輪不到我操心,而在這兒,全部認識的人掰掰手指頭就能數得過來,因此總覺得自己就像走在濃濃的迷霧之中,看不見未來,也看不見過去,四周更找不到一個人來指點迷津……真想家啊!爸媽和哥哥在幹些什麼呢?他們會不會想我呢?……要是哥哥在就好了,現在想想從小到大,哥哥甚至比爸媽還要慣著我,一直護在我的身邊,無論遇到什麼事都會告訴我應該怎樣去解決,以前我不知足,還總是嫌他嘮叨,現在…真是很想他啊!……還有這個臭劉玉,要是哥哥在,我才懶得搭理你呢,原本昨晚還說要帶我見識見識呢,今天這還沒上路,就把我轉給別人了,一點信用也不講,什麼人啊……

我正胡思亂想,馬車忽然停了下來,旁邊蘇全興說了句,“柳姑娘,我們到了”。我與他一同下了車,抬眼瞧,隻見麵前一座麵闊三間兩層的大鋪麵,正門上方掛著塊足有兩米長的“拉風”招牌,招牌黑地金字,上書端端正正三個大字“天福莊”。進得廳來,隻見各色綾羅綢緞整齊地碼放在西麵的櫃台上,店內的幾個夥計正忙得不亦樂乎。蘇全興帶我穿過廳堂向裏走去,一路上不時有人態度恭謹地跟他打招呼,看來這蘇全興在店中確實有很大的聲望。我們剛來到院子裏,後麵廂房中一個貌似管事模樣的胖子遠遠地瞧見了,立即放下手中的活計跑了出來,熱絡地打招呼:“呦,大掌櫃的,什麼時候回來的,怎麼也沒知會聲兒,兄弟們好給你洗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