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看到了淩司羿。
我木然地看著韓浞的劍插入他的胸膛,一朵妖豔的血花迅速綻放,而他卻似渾然不覺,拿眼望我。那眼裏的神色,頗有些複雜——疑惑,沉痛,甚至還閃過一絲慰藉,唯獨沒有怨恨。
他的身子軟軟地倒了下去,韓浞拉過我顫抖冰涼的手:“我們走,純兒。”
我的目光卻被那癱倒在地上被血染紅了的身體鎖住,怎麼也收不回。我知道,他已經死了。可他的眼,卻沒有閉上,發出深幽的光。
我猛地掙開韓浞,奔回他的身邊。我瘋狂地搖晃著他綿軟的身子,眼淚似決堤的水奔湧而出。我淒厲地喚:“羿——”
“娘娘,娘娘,快醒醒。”是誰在搖著我的身子?我艱難地抬起了眼。
“娘娘,您又被夢魘著了吧?”撞入我眼的是香雪關切的眸子。
我緩緩看了看四周,白色的帷幔,粉色織花的錦被,床頭精致的雕鳳,不由得悵然若失。臉頰上黏乎乎的,想來,我是真的流了淚。香雪見我醒轉,轉身向外室走去。我趁香雪轉身之際,胡亂用袖口在臉上揩了揩。
很快,香雪便回來了,端了茶盞湊近我的嘴:“娘娘,您喝口茶壓壓驚。”
我就著她的手喝了口茶,倚靠在床頭。溫熱的茶水給冰涼的身子帶來了一絲熱氣,我輕輕舒了一口氣。
“娘娘,再睡會兒吧,才三更呢。”
“把那本《夢溪琴趣》拿來,我翻一翻。”我搖搖頭,吩咐道。這本集子裏都是淩司羿配合我的曲子而作的詞。淩司羿在世時,每逢閑暇,他總是來陪我。我撫琴,他便在旁捧著書,一邊看一邊聽。後來,他拿了這本冊子給我看,裏邊全是他的手筆,遒勁清新的筆跡,或纏綿或清雅的詞句,讓我愛不釋手。當時,也不是不感動,隻是我對他積怨太久,即使是感動,也不能全心全意地感動。我沒想到,有朝一日,這本集子會成為我唯一的慰籍。
香雪欲言又止,終於還是轉身幫我拿來了書,又把屋子裏的燭火剪了剪,屋裏不覺亮了幾分。
“娘娘,您睡著的時候,王上著人送來了三支人參,我瞧著,支支如圓潤潤的胖娃娃,當真是好參。我切了些熬了雞湯,還在爐子上煨著,您現在要喝點麼?”
我怔了怔,搖了搖頭。
香雪也不再說什麼,隻默默地侍立在身側。
“你下去睡吧,不用守著。”我淡淡地掃了她一眼。醒來後的我,很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身份,我已是南陵的王後。多年來的宮廷生活,自然練就了一身喜怒不形於色的本領。即便心裏真心感激她、關心她,表現出來,卻也隻是這樣一個淡淡的眼神,一句淡而又淡的話。
香雪微微福了身,退了下去。
“香雪。”在她的身影快要淡出視線的時候,我終是叫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