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
“你去喝了吧。”我開口,又是一片寂然。這人參雞湯,因為沾帶了他的氣息,不喝也罷,可與其倒掉,讓長年累月辛苦照料我的香雪喝了,不是更好?我已如此地恨著如今已是南陵王的韓浞,兼帶著,與他有關的一切東西,我都執拗地恨。其實,我心裏十分清楚,我如今住在宮中,吃的穿的用的,哪一樣不是他的?甚至,這南陵國中,又有哪一樣不是他的?我隻不過是想找一個方法來渲瀉我苦悶的心境罷了。
香雪張了張口,被我的眼光一掃,便福了福身,兀自離開。
偌大的寢宮裏,華美而冷寂,沒有一絲生機。我捧著《夢溪琴趣》,細細地摩挲著它已被磨得有些發毛的書脊,並不打開它。我斜斜地倚在床頭,心口如刀剜般疼痛。細想想,自羿死後,我再也沒有睡過一個安穩覺。
這宮裏,便是一個偌大的牢籠,鎖住了我的自由,我的青春,甚至,我的靈魂。
而我,自進到這裏來,就一直以為,隻要羿死了,我所受到的屈辱便得到了補償,我心中的恨意,才會得以渲瀉,慕清華的靈魂才能安息。所以,我選擇了與韓浞合作,如我所願地殺死了羿。
可是,為什麼,我的心從此卻像破了一個大洞,怎麼也無法修補回來了?
我倒寧願睡著——醒著的時候,這種不處不在的空虛感讓我無所適從。隻有在夢裏,即便每每看到的隻是淩司羿滿身鮮血。然而,心裏疼痛之餘,卻又生出一絲安慰——隻要能再看到他的身子,那便好了。
他臨死時盯著我的眼,那般糾結複雜,仿佛在問我:“純兒,你為什麼要這樣做?這麼多年了,你到底還是恨我?我死了,你真的就安心了?你就真的這般恨我?”又仿佛在說:“純兒,能死於你的手,我心裏也算無憾。隻是,純兒,你為何要與韓浞一起呢?你若要我的命,你說了,我自然是給你的。”
每每就他的那個眼神,我便能細細琢磨半天,琢磨出許多種意思來。我想,我是有些魔怔了的。但我沒有理由讓自己不陷入那種魔怔中去,也隻有入了那種魔怔中,才讓我感覺到自己是活著的,心裏才不至於那般空虛難受。所以,我——南陵的王後,一天之中,總是懨懨的,睡著的時候比醒著的時候多。韓浞以為我是因為看了血腥的場麵受了驚嚇,也不怎麼追究,隻一日幾遍地囑咐太醫前來問診,開一些安神補身的藥。
可是,每到了夜深人靜之時,我卻再也無法入睡。於是,我總是在這個時候,捧著一本《夢溪琴趣》,斜倚在床頭,一遍又一遍地回想著這一生與慕清華、與淩司羿、與韓浞之間的糾糾纏纏。每個細枝末節,我都細細地想上好些遍。
然而,想得愈多,我便愈是迷糊,到底因為什麼,我要幫著韓浞置淩司羿於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