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丫頭,哪根筋搭錯了,平日裏催幾催才動一動的,今兒變得這麼勤快,不對,你別跑,給我回來,是不是又在打什麼鬼主意。”可我早跑得沒影了。
院子裏靜悄悄的,廊前竹簾低垂,屋內檀香嫋嫋,想是已經有人把屋子打掃過了,早上的淩亂已換上了物什的一塵不染。矮幾邊的暖爐上一隻銅製的小茶壺嗤嗤冒著熱氣,幾上還擺放著待泡的香茶。早上那帶著濃鬱蘭花清香的極品烏龍茶,猶似還在齒頰間飄香。將被褥往床上一放,泡上一杯清茶,在唇齒間回味著茶香,踱步去書房。
果然昨夜看到的竹簡還在桌上鋪著,四處找尋了一下,集齊筆墨開始臨摹。幸虧還有一點文科班的底子,字雖然繁複難寫,但結合曾經背誦過猶存的些許記憶,很快就進入一級備戰狀態。
“一個圈一豎,一橫,一豎兩點,是孫。”一邊念叨,一邊在竹簡上臨摹。“孫子曰,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當日為了備考,連夜痛苦背誦的場景曆曆在目,而今到了漢朝,又重蹈當年之覆轍。這真是造化弄人啊。
“沒想到你除了幹活馬馬虎虎,字也寫得不怎麼樣嗎!”他環抱著雙臂,又是那個討打的壞笑。
“要你管!”不看也知道說得出這種討人厭的話的人,除了他沒有別人。
“不過你好像不但占著我的桌子,還喝了我的茶吧。”他繞到我麵前,用兩根手指捏起我剛用過的青瓷茶碗。
“那。。。我也幫你泡了一杯啊,你沒看見嗎,在茶幾上。”接著裝傻充愣,站起身就想往廳房溜。
手腕一把被人抓住,人整個給拎回到書桌前,“寫成這樣,就想跑嗎?坐下,既然你想學寫字,就好好學。”被重新摁回墊子上。
他提起我剛剛寫的那卷竹簡,“看看,這都寫的什麼。”“啪”得一聲給扔到了一邊,“刷拉”鋪開新的一卷,“字要這樣寫。”
不由分說地握住我持筆的右手,左手撐在幾案的另一邊,合身將我圈在他的身前。
“起筆藏鋒,收筆圓尾,這都是有章法的。”話語間吹出的熱氣,燒的我臉頰陣陣發燙,通過掌心傳來的溫熱,貼著我的手背,手腕開始僵硬,額頭開始滲出汗珠。
“你在幹什麼,我說的話,聽到沒有。”他抬起左手打了一下我已經暈暈糊糊的腦袋。
正在我為到底是他在吃我豆腐,還是我在吃他豆腐沒出息地心猿意馬時,他突然鬆開我的手,筆“叭”的一聲掉在竹簡上。
“就知道你在胡思亂想。”他站起身,用腳踢了踢我的後背,“好好寫,不許偷懶,我回來之前,你把前七篇都給臨完,還有我的床鋪,不許有褶皺。”說著風度翩翩地帶著他的小跟班出去了,定又是去收買人心。
這可真是自作孽不可饒,無奈地用心臨帖。
8
連著幾日在他的威逼和偶發善心的指點下,我的小篆終於寫得像樣了些,不再似鬼畫符般扭曲。加上每日清晨跑圈跳操,一切都在有條不紊地進行。眼看招募大會就在明日,每逢大考徹夜難免的毛病竟然到了漢朝還依然如故。
躺在床上閉眼數著羊,當第十萬隻可愛的小羊羊從腦中跳過,我依然清醒異常,那就再默背一邊《孫子兵法》吧。青弟臨走時那絕決的神情,依舊刺痛我的心。“好好寫,聽到沒有!”一個人粗魯地踢著我的後背,威脅我。
嚇,睜開眼,不知不覺竟然睡著了,看天色就快大亮,趕緊起床喬裝打扮。
用碳筆將彎彎的細眉描粗挑高,畫成青弟的劍眉,將披肩的長發束在頭頂,挽成一個高高的發髻,插上那支生日時娘親給我的發簪。換上青弟的衣裳,對著鏡子努力做出男孩子般大大咧咧的表情。撇著外八字走上兩圈。
“喂,我是衛青,你呢?”學著青弟的聲音,壓低嗓音,進行模擬情景對話,“我是來報名參加騎奴招募的。”
不行不行,太娘娘腔了。啪往桌子上一拍,“喂,老子是來報名的。”
不行不行,太過了,搞得就跟古惑仔似的。一拱手,“在下衛青,是來報名的。”
寒,算了,就先這麼招了,到時候隨機應變。昨天已經跟小三說了,凡是有人找我,就說我在表少爺院子伺候,反正這幾天也都是這麼混過來的。
趁娘親和二姐還沒有起來,我開了公主府的後門,偷偷溜出府去。別看公主府門前兵士林立,後門卻空無一人,都不知道那些保安工作是怎麼做的,吃著皇糧不盡其職。他們的疏忽倒給我開了方便之門。
遠遠就看見城西的校場,繡著碩大“漢”字的軍旗獵獵飄揚,門口已經圍了一些十來歲的少年,看來我還不算最早的。
“你什麼時候來的?”
“我昨天晚上就等在這裏了。”
太誇張了吧,又不是買什麼限額發售的基金,這也需要連夜排隊?
“不知道今天會挑選多少騎奴呢?”
“聽說,也就二三十個吧,而且選上的也不是人人都可以去陪讀的。”
“你們府上主子有沒有什麼賞錢?平陽公主府好像給上百文呢。”
“真的啊,我們老爺可摳門了,一毛不拔的主。你們丞相府上如何?”
原先根本不相識的少年們,因為說到了個人的賞錢,都談興甚濃地聚攏起來。曬工資的愛好原來是古已有之啊。
已經緊張得喘不過氣來的我,實在沒有心情再聽他們這些無聊的八卦。遠遠找了個角落,腳尖腳跟並攏,吸氣,將一條腿拉向頭頂,再呼氣,還原。還是瑜伽好,又可以靜心,還能熱身。
怪異的舉動,引來好心的詢問,“小兄弟,你沒事吧,這麼小就來考試,也著實難為了。”一個長相粗獷的少年,身著利落的勁裝,同情地看著我。
“嗬,咳咳,小弟衛青,不知兄長高姓。”趕緊啞著嗓子,向他一揖。
“高興?來考試,俺爹娘倒是高興。”他嘿嘿笑著,摸了摸腦袋。
“嗬嗬,兄長尊姓大名?”趕快解釋,看來這是個懂武卻不甚通文的男孩。
“俺叫公孫敖。”他伸過大手在我肩上拍了拍,震的我腦袋嗡嗡作響。
“公孫兄,你也是來考試的?”我往後退了一步,一把握住他在我肩上狂拍的手。兄弟,男人表示親近還是有很多別的方法的,拜托不要再拍了。
“小衛啊,不要兄呀兄的,聽著別扭,就叫俺小敖好了,或者和俺娘一樣叫敖敖也行。”
哦,我的神啊,上帝,耶穌,老天啊,當一個五大三粗的人,嘴中蹦出“敖敖”兩字,我已經完全沒有一丁點想法了,隻有幹嘔的份。
“小衛,你還好吧。”眼看他的大手就要落在我的背脊上,立馬直起身子,露出燦爛的微笑,“好,我很好”說著繞到他的身後,再被你拍上幾掌,就要好不到哪裏去了。
鑼鼓“嗵嗵”地敲響,校場的木圍欄“隆隆”地被推開,人群洶湧而入。
“大家都不要擠,一個一個在門口登記,領號牌,每人都有份。”扯著嗓子的喊叫聲很快被喧鬧的人群給淹沒。
好不容易報上名,領到寫著“平陽公主府,衛青”的號牌,已經是一身大汗,無論是在現代還是在漢朝,謀一份職位我容易嗎。拉著衣襟扇著風,公主府中見到過的那些人都被聚在了一處,為首的小胖子竟然在額上綁了一根紅色的緞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