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
我走過那片菜地時,她從對麵走來,灰白色的長裙,蔥綠色的緊身上衣,兩隻手輕巧的絞在一起,臉上泛著燦爛的笑,好像心裏在想著一件很高興的事。我有點喜歡她,她在距我不遠的地方停下來,好像在等我。我走到她的跟前,平常的打著招呼,隨便的交談了幾句。然後,從她的身邊走開了。我是多麼相對她說出我心裏想說的話啊,可我離她越走越遠了。回過頭時,她還呆呆的站在那兒。我知道,她在等我轉回去,對她說出那句話,可那句話我永遠都不會說出了。從她身邊走過那一刻,就不會說出了。她窈窕的身子佇在翠綠色的菜地中,定格了一樣。而不遠處,是綠樹掩映的村莊,有紅瓦的屋頂從綠樹中露出。陽光直瀉而下,溢滿空間。她的身影並不孤單,與她周圍的菜地,與不遠處的村莊融在一起。我喜歡她,可我永遠不會走回去,對她說出那句話。對我來說,說出那句話,是件很沉重,很痛苦的事。而沒有說出那句話,我感覺很輕鬆。可我知道,我心裏並非不喜歡她,隻是那種感覺讓我感到壓抑和沉重,而說出那句話是更沉重,更壓抑的事。
相親
在她走進屋裏時,我看到了一張白的臉,一雙黑玉一樣的眼睛,我立刻就知道了結果。反而輕鬆了。大家聊著天氣之類的話,我們隻對視了一兩眼,她的確很好看,但至始至終隻說一兩句話,話語都被媒人和兩邊的親戚說了。我有些百無聊賴,不自覺的扭頭看牆上貼的報紙,在上麵搜尋我感興趣的新聞。這種舉動是很不禮貌的,但在我意識到時,已經晚了。女方家人已站起來,客氣的告辭。
待跟出去的媒人回來時,結果已寫在了臉上。我早就知道是這種結果,在女方進屋時,結果就已經顯示在兩個人外表的對比上。我有些自嘲,這個媒人的眼光實在是差,把這麼漂亮的姑娘介紹給我,簡直就是故意要打擊我的自信。
媒人走後,母親開始埋怨,把相親的失敗歸到我的頭上。她需要有一個人承擔過錯,然後把內心的怨恨和苦惱發泄出來,而我的確應當承擔過錯,因為我就是她痛苦的根源。
冬日
我去接她,到她家裏時,她正趴在炕上看一本百科知識方麵的書。我坐下後,她自己就在外屋很認真的洗臉,弄出很響的水聲。然後,又到她嫂子的屋裏化妝,再進來時,已經換了樣子。臉白白的,眉毛也描了。我們說了幾句話,她就出去給我炒瓜子。我無聊賴的拿起她放在炕上的那本百科知識翻看著。她的父親回來了,和我說著話。我知道我不會娶她的女兒,但我現在又不得不裝出很有誠意的樣子。我沒有意識到我的虛偽,我內心抑製著的痛苦,把什麼都掩蓋了。但老人那種很正式很鄭重的談話的樣子,仍讓我的心裏產生幾分愧疚,一種略帶溫馨的壓抑,幾乎使我的心軟化。
午飯後,我出去散步,一條平坦的山道向遠處蜿蜒,兩邊的山上長著並不高大的樹木,有的地方還裸露著黃色的山體。散落在山腳下的人家屋頂冒著炊煙,又籠罩下來,一切都很溫馨。回到屋裏,我向他的父親打聽山上的一些情況。老人說山上沒有什麼,除了樹,就是石頭。但我仍說要到山上看看。
越過山坡上的田壟,有一條小道通向山上。她從後麵趕上來,要我等她,我們一起順著那條小道往山上走。山並不高,也不像從遠處看上去那麼陡。很快就到了山頂,坐下來。遠處的天邊一片灰霧濛濛,在上麵是一輪不太明晰的太陽,處在與我相對的位置。她漸漸的靠近來,倚在了我的肩上,又慢慢的偎進我的懷裏。她問我是不是和別的姑娘有過這樣的親密,我回答了她。她說自己還沒有和人談過戀愛。讓我摸她的心,說那裏跳的很厲害。我伸進她的緞麵棉襖,摸在了那個位置上。那個部位很軟,帶著一點綿密的溫度,讓我產生一絲躁動,又很快平息。她說自己戴著乳罩,還隔著一層海綿。但我的手沒有進一步的表示。太陽一點點的落下去,墜向下麵灰蒙蒙的霧嵐,那霧嵐正從我的腳下鋪展開去,漫向天邊,並且逐漸黯淡了。一種巨大的傷感從深淵升起,徹天徹地的襲來,浸淫著灰暗的天光。我向她談了陰鬱的死亡,永恒的虛無,人生的無稽,歡樂的轉瞬即逝和生命的無常。她靜靜的聽著,一句話也不說,隻是更緊的靠近了我。我知道我並不愛她,但我卻在向她做這樣的傾訴,我內心的痛苦並沒有因為這樣的傾訴而得到緩解,反而更加重了。天漸漸暗下來。
我們下山時,天已完全黑了,她告訴我,父母問起時,不要說她和我呆了一下午,說她媽會罵她。黑暗中,她變得可愛了。那一年我二十二歲,她也是這個年齡。
另一個冬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