簽一份今生今世的愛情契約
那年我20歲,在大學裏讀法語專業。我們班上12個人,成績最好的叫彬藝,是全班僅有的兩個男生之一。
開花的年紀裏,總有說不完的緣塵心事。我和一個叫小青的女孩子很要好,上晚自習之前,我們總喜歡坐在黃昏的風裏,分吃一支芒果甜筒或者一代話梅,說一些瑣瑣碎碎的閑話。
這時候剛好說到彬藝,隻見他抱一大本辭典,正目不餘視地往教學樓裏走。隻不過互相點頭打個招呼,小青竟會無緣無故地紅了臉。我笑著羞她:“莫非你暗戀彬藝,要不要我給你們當一下紅娘啊?”
然而不久,我自己先談起了戀愛,也就忽略了小青。聖誕節的前一天,在外地讀書的男朋友前來看我,我請他到久留米快餐廳吃日本菜。不遠看見角落裏有個人很麵熟,仔細一看,是彬藝,他對麵穿白衣服的女孩是日語大專班的慧子。
回到宿舍,我說彬藝和慧子在久留米快餐廳裏吃飯,一副卿卿我我的樣子很讓人誤會,彬藝有點太不拘小節了吧。女孩子們笑得前仰後合,說全世界都知道的事情你怎每麼還不知道,彬藝真的和慧子戀愛了!以後就常常看見彬藝和慧子手牽手地在校園裏走。彬藝高大威猛,慧子嬌小秀氣。我站在窗前歎息:“多好的一對。”回頭再看小青,她臉色微微一變,沉吟了一下才說:“是的,很好的一對。”
半年後,慧子畢業,她決定去日本。那一陣,彬藝背一架借來的奧林巴斯相機,大街小巷地去拍照。校園,階梯教室,宿舍樓前的大柳樹,他和慧子定情的久留米快餐廳,公園裏竟日長坐的情侶椅……
照片是黑白彩洗的,泛著淡淡的茶色。彬藝說慧子喜歡那種滄桑的超級大國照片味道。分要把這些照片裝在最漂亮的相冊裏送給慧子,呼喚慧子快快回來。慧子走了,彬藝顯得有些落寞。有同學看見他在學校門前的郵局裏給慧子打長途電話,號碼剛撥完就握住聽筒子叫了聲“慧子”,眼淚便止不住地流下來。那時,班級信箱的鑰匙歸我掌管。彬藝看見我,眼睛就有些發亮,巴巴地等著我變出慧子的信給他個驚喜。
可是,8個月過去了,慧子的信由厚變薄,從有到無!後來,我遠遠望見彬藝就想轉身逃掉,怕見他失望而憂鬱的神情。一個星期一的上午,我打開信箱,竟意外地發現了一封慧子的來信。晚上,我做完家教回來,順樓梯上到4樓,看見彬藝靠著走廊的隔壁門呆坐著,眼睛紅紅的,身邊還扔站好幾個空的啤酒瓶,我和他打招呼他也不理我。回到寢室,班上的另一個男生正來6樓搬救兵。他說:“你們快去安慰安慰彬藝吧,慧子在日本交了新男朋友,和他分手了。”我們是七手八腳,連拖帶架地把彬藝弄回他寢室床上的。沒想到熄燈不久,彬藝並跑出來,一邊叫慧子的名字,一邊用雙手拚命擂隔壁的門。紛落而下的碎玻璃刺得他鮮血淋漓。
彬藝被送去醫院看急診,我們再爬上床卻全無睡意。那夜頤談會的話題理所當然全是慧子和彬藝。有人罵慧子絕情,有人歎彬藝癡心,也有人說分手就分手唄,有什麼大不了的。隻有小青始終一言不發,可我知道,她根本沒睡著,天快亮時還爬下床喝了一次水。
因為酒後損壞公物,彬藝受了處分,班上還特別玒次班會幫助他。會上,小青低著頭,眼光於落在彬藝纏滿紗布捭和胳膊上,什麼也沒說。散會後,小青悄悄跑到彬藝那兒幫他洗衣服,還去教我們哲學的老師家裏,精工細料地煲了一罐雞湯送給彬藝。私下裏,我是提醒這小青的。可她聽不進,低聲說:“你知道,我一直喜歡彬藝啊!”
等到大四開學,小青成了彬藝的女朋友。彬藝仿佛沉默了許多,感情很少外露。於是有人替小青不平,認為彬藝的熱情赤慧子燃燒盡了,小青守著的不過是一堆灰燼。我也問小青:“彬藝真的愛你嗎?他真的不是用你填補慧子留下的空白?”小青眼神一黯,悄悄告訴我,彬藝還是忘不了慧子。她和彬藝之間是有一份契約的,如果慧子回來,她一定不聲不響地離開。我的心像被什麼刺了一下,握小青的手:“你真傻。”又問:“慧子什麼時候回來?”小青坐在台階上,抱緊膝蓋,幽幽地說:“她也許明天回來,也許永遠不回來。”
慧子是在我們忙著寫畢業論文的時候回來的,那天從階梯教室出來,走廊裏有個穿白衣服的女孩正在四處張望。不知誰低低地叫了一聲:“那不是慧子嗎?”慧子也向彬藝走過來,在相隔幾步的地方站定,長發飄拂地個躬:“彬藝,我們重新開始吧,拜托!”
晚上,小青第一次沒有和彬藝出去,留在寢室裏和我們打牌。她心不在焉的,不是說錯話,就是出錯牌,還碰倒了一杯茶水。大家麵麵相覷,都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小青。我能想象小青心裏有多難過,可她一次也沒哭過。那時,彬藝考上本校研究生,小青也和係裏講好要留校。然而,慧子突然回來耳濡目染小青決定把留校的名額讓給我,自己回家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