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察覺到他的失態,將宮人們皆遣了下去,輕撫著她那一頭青絲,淡淡道:“你可知,為何朕這樣縱容你!”
大約,她以為有些事他是不知曉的,縱然曉得他知曉又如何,她是抱著一顆與他同歸於盡的心的。
眸中疑惑,故作茫然道:“妾身,妾身做錯了什麼麼?”她自是曉得她做錯了什麼,她錯的多了去了,陷害太子,對皇後出言不遜,命人火燒合歡殿,將那尹婕妤燒得是容顏盡毀。
帝王並未回答她,而是繼續道:“因你同她長得很像,嗬,是一模一樣。你能有今日,皆是因她,若是她未曾離朕而去,也許,朕是可以為她廢除三宮六院的!可她終究是走了,連一句話也沒留給朕。在朕得天下之時,她卻走了。朕抱著她,希望她可以醒來,連連在她守了她七日,可她再沒醒來,也再沒開口喚朕一聲阿徹。”
纖纖玉手,緊拽著,她自是知曉他口中的她是誰,那便是當年的她。大漢的翁主,他的結發妻子,陳嬌。如今旁人皆不記得名諱的陳皇後,大約旁人記得也唯有那一曲長門賦。
低眸半刻,紅衫女子抬眸,神情沉沉道:“陛下,是想同妾身說什麼?是想告訴妾身,妾身原也不過是個替身罷了,須安分,萬莫要妄想不屬於自己的一切麼?”
心中一沉,他亦是有此意的,更多的是想同她說,他是在乎她的,他是那樣的在乎的。隻是他不曾料到,如今的她卻還是那般的性子。心中一笑,這世間,也唯有她,才敢這般同他說話。
時光荏苒,在她眼中,他依舊是阿徹,是那個為她折花的阿徹。
心中雖是有幾分欣悅,臉上卻是沉沉道:“你心中明白就好,這後宮中的女子皆是她的替身罷了,陳皇後,她是朕唯一的妻。想來,若非因朕的錯,她如今該是在朕身邊的。她走的時候,什麼也沒給朕留下,元鼎五年的大雪天兒裏,她就在朕的眼前消失,消失得那那樣徹底。”
紅衫女子,望著帝王,眸中閃過一絲柔情。轉瞬間卻又恢複了原本的神色,原以為她再不會相信他了,再不會因他一句話便方寸大亂。
眸中淚水,他說她是他唯一的妻,可他為何,為何要賜她毒酒。被褥中,一雙手緊捏著,她多想同他說,她如今就在他身邊,她就是那桃花樹下的陳嬌。可她卻沒開口,指甲嵌入手心,將那纖纖玉手掐得血痕滿布,卻也還是忍著沒開口。
他騙過她太多,她實在不曉得,他此刻所言是真是假,許他不過是想借著她,將衛氏外戚除去。怕是日後,除得便是她了。
眸間沉沉,微微躺下,拉了拉被褥,淡淡道:“陛下,妾身乏了,想睡會兒,還請陛下自便。”言語間,像極了椒房殿那一襲紅衫,許她自己都未曾察覺到。
墨色衣袖,輕拉了拉那被褥,言語中幾分關懷道:“如今天寒地凍,可萬不能見了風,莫不然日後怕是要受罪的。”
言畢,帝王便起身離去。紅衫女子背對著帝王,神色十分複雜,他究竟要同她說什麼,當年她那額間雀印,唯有他才見過。他方才同她說那一番話是為了什麼?他是發覺了麼?他們之間經曆了太多太多,帝王既追長生,卻也是信轉生一事的。
誠然她並不想讓他察覺,可那額間雀印卻讓不得不將一切擺上台麵。眉間憂憂之色,她該相信他麼?低眸看著懷中的嬰兒,這一刻她是害怕的,她怕再一次受傷。那樣的痛她都過來了,如今她怕的是失子之痛。
她以為她可以不在乎這孩子,她以為恨他入骨,任他說什麼她皆可不動容,可這幾日她卻是日日心神不寧。她不忍心她的孩子沒有父親,自小她便不得父親寵愛,她亦不希望她的孩子卷入這皇室爭鬥。
此刻,她心情甚是複雜,究竟何去何從,繼續鬥下去,繼續千般萬般算計,還是就此收手,安穩度日!可她比誰都明白,在這後宮中,若是不爭不鬥便是死路一條。她原就是皇權的棋子,她不希望她的孩子同她一般。
原來,母親就是這般,此刻,她竟有幾分明白她母親當年的心情,那是怎樣痛苦的抉擇。
“婕妤娘娘,蓋長公主邀您去桃花林一聚。”耳邊傳來紫卿的聲音,將折言從思緒中拉了回來。眸中疑惑,蓋長公主,也就是玉兒,她原是不問世事的,蓋長找她作甚。
誠然疑惑,甚至覺蓋長有些不懷好意,卻也還是隨著紫卿入了那桃花林。此刻,她好似將那柄劍同她說的話忘了個幹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