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丈夫誌窮便獨善其身,但久居深山,平日寂寥無人,萬籟俱寂的深夜更是難耐孤獨,唯有日月相隨,孤影相伴。曾經年少氣盛,瞧不上為商考久經打算的那些蠅營狗苟,堅稱此生不與流俗同流合汙,“氣稱山水本我意,獨夢凡人尤自悔”,有時夢中舊事重現,我便有些莫名感傷。食色性也,才子愛佳人,亦是一段佳話。起碼得自詡是才子,我曾經傾慕過一位女士,生而為士的商人世家之女,黃家祖上出過商院的議員,位高權重,女性無法繼承家業,但可以獲得終生榮譽士的稱謂,是為女士,雖家道旁落,黃家也依舊是顯貴之家,她依然是千金小姐。她海有一個滿含詩意的名字,玉緣,玉本一頑石,獨立而遺世,此生不知緣何處,情亦無情空執念,自苦心淒逝流年,此意恨無邊。我們一起念過商人子弟的蒙學,班上情竇初開的少男們一多半喜歡向她靠近,雖然她長相並不完美,身材稍顯矮小,臉頰略顯豐腴,但她膚如凝脂,一雙明眸好似秋水,顰蹙之間,波光流轉,似有無盡言語表露,千千素手,曼妙身材,風姿卓絕,讓人賞心悅目。我也不例外,總想著古仁人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美好故事,但現實男女之間被禮儀約束出的天然鴻溝,傳統家教灌輸的綱常倫理,讓我隻能在遠處默默欣賞,不敢觸碰道德紅線,從那時起就迷戀上她身上的那種幽蘭氣質,與所有人交談時有禮有節,不溫不火,熟誦經史,粗通國樂,喜愛古琴,女性也都愛與她相處,既不拒人千裏之外,也不過分疏遠對方,她的身形在我眼中,成為美女標準的烙印,至今也不能相忘,仿佛世間美女隻剩這一人而已。我也從那時起自學絲竹之樂,視其為知己,暢想某天能與她琴瑟想和,攜手相伴,恣意徜徉於名山大川之間。
又是一夜漫漫,回想往事,隻可惜當年蒙學結業後,女性便不必讀書,整妝待嫁,男性則終日苦讀,以待商考,她的音信從那時起便無蹤跡,偌大一座天京城,世家林立,人海茫茫,不知此生還能相見否?我本是情感極為豐富之人,平時不願在人前表露,往日點滴浮現於心頭,靜夜獨自思,感慨不禁收!商考雖然喜出望外,但終究人生苦短,布衣而已。強行靠這山水園林來放浪形骸,抒懷己誌也隻是無奈之舉,治標不治本,寧可不要那萬貫家財,也不想孤老終生,學那前輩古人梅妻鶴子的借口。兩行清淚不知何時留下,殘燭忽明忽暗,心情低落,我自嘲一介丈夫,竟偷偷抽泣,可恥。可淚水不曾停駐,榻板也已浸濕。就在這時,院門外突然傳來輕輕的敲擊聲,我對聲音向來敏感,一骨碌爬起來,身上微微滲出些冷汗。夜半三分,曾經早已消失在腦海中的鬼怪異聞又再次浮現,我不禁有些猶豫,但還是披衣走出房門,打算一探究竟。口動門環的聲音很輕,但卻十分清晰,不急不緩。我定了定心神,拭去眼角的最後一滴淚水,定定心神,點燃門口火燭,將門打開一條細縫,沉聲問道,在下商所一執事,不知閣下深夜到訪,有何貴幹。一個軟糯的女聲傳來,“我白日在這南懷山中遊玩,誤了時辰,找不到下山之路,便尋著這一條小徑,想找戶人家落腳,不知南懷山商所在此,想在貴所借住一晚,這是我的士子腰牌,請先生過目”按理說有士子腰牌的都是些榮譽士人,十分罕見,商考選拔是士人皆在商院有備案,二甲以上的士子隻發一枚印有士子的青玉玉佩。我將信將疑的把一塊帶有體溫的紅銅製窄邊,鎏金簪花的腰牌拿在手中,大門燭火下反光的黃字讓我瞬間楞了一下,下意識的把門打開,隻見一中等身材的女性披著青色鬥篷,在夜風中略有些瑟瑟發抖,兩盞燈籠光線昏暗,看不清麵容。我一手扶門,一手做出請進的手勢,小姐請進正房。邊說著邊將她讓入前堂,不與她多言,一路引她入了正房。
將爐火點燃,四周陰冷的氛圍一掃而空,那女子率先打破沉寂,敢為執事姓名,多虧執事大義,否則不知我該如何在這南懷山中過夜。我不敢怠慢,優待士子本是國家條令,商所又屬士子掌控的序列,更應相互關照。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我本又略帶羞澀(大男人的小羞澀),不敢直視對方雙眼,低頭整整衣襟,恭聲道,小姐言重了,天下士子本一家,這也是在下職責所在。南懷乃天京名勝,遊人眾多,商所自有督城司調令,每逢遊覽高峰,便要協管南懷,但南懷商所連年人手奇缺,加之地處偏僻,此地協管之責便由天鬥山代領。(薑澄其實是覺得那女子有些像之前蒙學時的青梅x馬),天色以晚,還請小姐到客房早些歇息。那黃性女子嗤笑道,執事,你還沒告訴我尊姓呢。我的額頭在剛才對話中就已經滲出一層冷汗,(一跟年輕女子對話就緊張,薑澄從小養成的優良傳統),連忙接到,本人姓薑,但名一澄字,山中夜裏陰冷,還請小姐添衣保暖,避免受寒,所內還有多餘的值夜大氅,還請在下為小姐取來。說完我就快步退出房門,向倉庫走去,等途中被夜風再次吹得有些清醒時,便越發覺得此女來曆蹊蹺,天京的那些榮譽之子大都是些鍾鳴鼎食之輩,外出遊玩時都呼朋喚友,更有家仆前呼後擁,有甚者上山時都乘轎,從不獨自外出。此女口稱外出遊玩,獨自一人夜行南懷山,膽氣十足,與我交談更是泰然自若,絲毫沒有怯弱之感,但那種士子腰牌工藝精美,仿製極難,造價更是不菲,我決定見機行事,暗中在察言觀色一番,再做定奪。取出大氅後,我故意放慢腳步,但除了爐火燃燒的聲音外,我一無所查,輕輕扣起正房的大門,片刻後見無人應答,我又低聲道,小姐,大氅取來了,依舊無人應答,於是我便情推房門,隻見那黃性女子在堂椅上一手撐頭竟是熟睡過去,除了極其細微的呼吸聲。我此時才真正開始打量眼前的女子,身穿桃紅對開秀蘿衣,但著男士黑布長褲,足等快靴,依稀留有蒙學時的黃玉緣的相貌特征,不過皮膚白皙透亮。長長的睫毛,略微上翹的嘴唇和下頜稍顯的豐腴,更是有了七八分神似,我不忍將她喚醒便躡手將大氅蓋在她的身上,轉身又把爐火燒的更旺些,便退出房門,此時月已正在當頭之處,星稀月明,我不知為何睡意全無,心中又不知為何有了一絲酸楚,若真是黃玉緣,看來當年她也不曾記住我這個平淡的少年呀,相見舊時今不識,人生何處不相逢。我在月下繞著庭院中的桐樹一圈又一圈的度步,也沒有明確的某種情緒,更談不上憂愁,隻是單純想要發泄心中數月來堆積過多的壓抑,這時當我又繞到正房門前卻聽見幾聲輕微的呻吟,然後傳來悶厚的倒地聲,我不加思索快步(跑,動詞)到門前,推開房門就進去察看,隻見她無力的倒在地板上,堂椅側翻在一旁,我趕忙去攙,卻發現她麵色異常的紅潤,用手背輕拭額頭,滾燙如火(剛在屋外吹完風,手比較冷,相對溫度較大),她口中還囈語些什麼,含糊不清,黃小姐黃小姐,我大聲詢問,沒有回應,依然沒有絲毫清醒的狀態,心中對她的懷疑頓時削減大半,我此時竟將那些男女授受不親的教條拋之腦後,雙手托起她便往我的房間方向走去,將她平放在榻上,解開大氅,取來些清水把手巾浸濕,敷在她的額頭上,想起那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所長的小愛好,私藏了一些過時運往天京上貢的貨物,從前天京流行熏香治療,京郊的廟宇道館皆有熏香進貢參評商院,其中就有治療這種急熱症的熏香,放了些這黑不溜秋其貌不揚的熏香進香爐,好長一段時間也不見她體溫下降,我索性將所長全部的各種名藥香都放進我這個平時用來讀書前熏沐檀香的特大號宣禮爐,我裝作漫不經心,其實心中十分焦急的在屋內等了大約一個時辰後,煙熏得我雙目流淚,我不得不將門微開以此來換氣,她輕輕咳嗽了一聲,我跑去床前又拭了溫度,發現較之以前降了不少,基本和我的體溫相仿,我一改以前裝的斯文形象,飛起一腳踹翻香爐,頓覺眼睛好受許多。不重視身體鍛煉的我,以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之體忙了大半夜,心神俱疲,勞累過度,靠在床邊,坐在地上竟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