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宸不怒反笑:“皇叔肺腑之言倒教宸無言以對,既然未來不可知,那我們便拭目以待。孤不相信到了今日,你還能翻得出這張網去!”
“我這一生逃不出的隻有情網,位高權重久了,倒也無趣的很。”夏侯曄索性將心底所有的東西都坦白出來:“當年之事已經鑄成,讓你多年纏綿與病痛,踩著別人的鮮血過的日子我受夠了。我已向皇兄請辭,京畿營虎符已由赭靂將軍接管。從此以後,朝堂之外我去的自由。”
夏侯宸又驚又怒,這算怎麼回事?當他運籌帷幄一點一點將所布之局盡數掌控在手中,樂意見得想要置他於死地的人都在這網中苦苦掙紮時,他卻突然說要退出!這就好比是當這場角逐進行到白熱化,他恢複自身能力準備要給對手迎頭一擊時卻發現對手早已經被棄除場外。那種戛然而止的靜默讓他十分不快:“你以為這場鬥爭是你說結束就可以結束的嗎?想要一走了之,孤絕不會答應!”
“皇兄的旨意應不日便到達,宸兒,這場角逐從一開始我就認輸了。我隻是不願意甘心,甘心被皇權玩弄,被旁人驅使。而如今,我還是不甘心,但我更厭倦。”
他的語氣裏有著說不出的疲憊和釋然,這一場皇位之爭,因蘭姬而起,由蘭姬而終,也算圓滿。至少從今以後,他不必再戴著麵具做一個連他自己都厭惡的鎮南王。
“昔日齷齪不足誇,今朝放蕩思無涯。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他高聲一曲,揚長而去。桌邊散落著象征他身份的親王印章和遊龍玉佩,思及他孑然一身的瀟灑自在,夏侯宸隻覺得眼前的東西格外刺眼。
就像是滿腔的憤怒竟沒有一個地方可以宣泄。這場曆經了十年的明爭暗鬥,他與夏侯曄之間的博弈竟然會是今日之果!他究竟又贏了夏侯曄多少?為何心裏竟沒有了一絲勝利的喜悅···
承淵二十七年三月,承淵帝降旨斥責鎮南王辦事不公,鎮南王上書請辨陳情。未果,遭貶斥。其親眷困於京都為質,鎮南王不敢妄動,自甘上繳京畿營虎符,以換取族人平安。自此京都上九坊二十七處禦林軍握入承淵帝手中,鎮南王失勢,幽閉於清水郡直至病逝。
日子便在這樣緊張的氣氛中一晃而過,自鎮南王被聖上幽禁在清水郡已有一月之餘。重軍看守的幽蘭館總是籠罩著一股濃重肅殺氣息,門前看守的軍士麵無表情的將又一波前來探望王爺的人打發。本以為皇帝貶斥王爺,幽禁其族人隻是一時之怒,卻沒想到一月過去聖上依然不肯鬆口。朝堂之上,凡是替鎮南王求情的老臣無不被波及,輕的罰奉半年,重的丟了性命。自此任誰也不敢再在聖上麵前提及鎮南王三個字。所有人都可以預見,鎮南王氣數已盡,著幽蘭館恐怕就是他後半生要呆的地方了。
“軍大哥,煩請您給個方便。”
軍士孫堅看著這個說什麼都賴在這裏不走的女子怒道:“去去去,這裏是重地,沒有諭令誰也不得入內。待會要是上頭的人來了,定將你亂棍打死!”
那女子眼中沒有一絲懼怕,隻是目光略帶失落,默默咬唇離開。
“老孫,你幹嘛對一個女孩子那麼凶。”一旁的李闊忍不住道:“那女孩兒也怪可憐的,天天都來這裏央求進去,也不知道她和裏麵的人是什麼關係。”
“當心禍從口出,”孫堅一板一眼道:“咱們隻要盡好本分就是了,別的就視而不見。”
“你說他不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怎麼突然就落到如此境地。我聽兄弟們說,當時陛下讓他來查這個案子明著是委以重任,其實就是暗中削權呢。”
孫堅睨了他一眼,再不說話。
李闊自討沒趣也不再多說什麼,幽蘭館外直對綠衣巷,遙望過去依稀可以看到穿城而過的萊溪河,河的那一畔客棧之中,方才苦苦哀求軍官的女子此時一臉憂鬱地看著立在窗前的女人,遲疑道:“王妃···還是進不去。那些看守的人不好說話。”
女人轉過身,赫然是鎮南王妃阮文姝。
一月前聖上突然下旨幽閉王府,隨即貶斥王爺的聖旨下達。一夕之間,整個王府皆被禦林軍封鎖,王爺被軟禁在千裏之外,她更是不得踏出王府半步。直到十幾天前,赭靂將軍偷偷接應她才得以逃離王府,一路南下直尋王爺而來。
可是,到了清水郡,一切都舉步維艱。身上的盤纏越來越少,卻久久不能與王爺取得聯係。她瞞著所有人來到這裏,甚至還懷著近七個月的身孕。如果再見不到王爺,隻怕她連回去的銀錢都湊不齊了。
手撫在隆起的小腹上,阮文姝一咬牙對婢女雲翠道:“我親自去!”
“王妃,這··您不能去啊。”
“那又該如何,橫豎都是一死,就算是死我也要見到他。”
雲翠含淚點點頭,這一路波折,她們二人饒是緩行慢走也吃了不少苦頭。身子金貴的王妃亦是連著好幾個夜晚都睡不著覺,此時已山窮水盡,山高皇帝遠,但願王妃不要再受傷害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