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昀靜靜看著,心中忽然生出絲絲不忍與恐懼。倒在地上的那個人是自己父親啊,雖然這十年他從未善待過自己,甚至從未關心過自己,可是他們之間的血脈親情是無法抹掉的。他真的忍心下此毒手嗎!
待回過神,他已經不由自主將建仁帝扶了起來。
經過這一折騰,建仁帝喘的越發厲害。夏侯昀給他倒了一杯水,便默默撫著他脊背順氣,心思不知道飛到了哪裏。
父皇的脊背已經佝僂,小的時候自己也曾伏在這裏看過皇宮四四方方的天空,也曾在父皇的懷中撒嬌,那似乎都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為什麼時至今日,他們父子坐在一起連話都沒得說。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昀兒,你恨朕。”建仁帝緩過氣,用肯定的語氣回答。
夏侯昀摸摸自己的臉,道:“有這麼明顯嗎?”父皇的時間不多了,他不想再偽裝自己。
建仁帝苦笑:“朕還沒那麼糊塗……朕是挨不到明天早上了。昀兒,你的確適合成為一代君王,朕沒有看錯你。”
夏侯昀皺眉,冷笑道:“父皇若是說真心話,兒臣惶恐。這幾年因為父皇,兒臣如履薄冰,實在沒覺得父皇事看好兒臣的。”
“咳咳……”建仁帝掩唇咳了幾聲,放下手時,唇角已是一片殷紅。他抬袖擦拭,看著夏侯昀年輕的麵龐,重重地歎息:
“昀兒,你雖有帝王之才,但你沒有資格登位。”
夏侯昀怒目,幾乎是下意識地抱住建仁帝的雙臂搖著:“為何,父皇,為何要這麼否定我!我是您親封的太子,我是嫡子!您究竟為何無視我!”
“明王叛亂,是你一手策劃的吧……”建仁帝並未正麵回答,像是知道他會如何回答,繼續道:“明兒性子像我,太過優柔寡斷。他心中就算真的覬覦太子之位,也不會做出逼宮這樣的蠢事來,若不是情勢所逼,他現下還是好好的親王,說到底是朕害死了他。昀兒,身為儲君你做的很好。”
夏侯昀撇頭不語,建仁帝繼續道:“殷家與皇族幾代聯姻,關係複雜,你能用明王將其連根拔起,掃除外戚威脅,這是朕沒有料到的。不過這樣也好,朕這一輩子夾在皇權和外戚之間,雖沒有荒廢朝政,但也沒有什麼業績。先祖一直勵誌收複前宋失地,我夏侯氏幾代人嘔心瀝血,但效果甚微。原本朕打算依靠於胡國聯姻鞏固皇權,以落纓的嫁妝養兵,隻可惜她英年早逝,是朕所托非人……”
“您現在說這些又想證明什麼?”夏侯昀冷笑道:“兒臣能有今日地位,全是父皇所逼,若不是父皇一直寵信三弟,兒臣也不屑與他相爭!”
“明兒性子太弱,若生在盛世,必是一位仁臣,你們兄弟其利斷金,收複洛州指日可待。隻可惜……罷了,罷了不說了。朕臨走前,還有別的話交代你。”
建仁帝從手上褪下一枚漆黑的戒指,放在夏侯昀手心:“此乃冥衛之主的象征,從今往後,你便是他們的主人了。常如、常荼、常儲三人跟隨明王逃離,死了也罷。剩下的四人,常毅、常琦、常堰、常忍他們誓死效忠於你,好好守著我夏侯的江山……”
夏侯昀不語,建仁帝繼續道:“朕將皇位傳與你,密旨已經寫好交付常毅,朕死後密旨即刻傳達。你不必背上弑父的罪名,朕從一開始就屬意你接任帝位,就算中途出了些差錯,朕也從未動搖過……咳咳,蓮花池下是我夏侯氏的秘密祠堂,那裏有我族曆代的淵源,朕死後,你抽空去看看吧。至於你的母家,你母後心思深沉,必會借著太後之命鞏固阮家地位,唉……曆代皇後出自阮家,光這條祖訓便是阮家永遠立於不敗之地……若你不想走朕的老路,務必堤防。昀兒,夏侯氏的江山托付於你,朕很放心。朕隻有一件事懇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