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看過一期央視的砍藝術人生》,節目主持人朱軍在那期訪談的對象是誰、談的是什麼內容,我全忘了,腦海中唯獨留下了片尾的一幅畫麵:在一片曠寂的山野中,一個中年男人行走在雪地上,他走幾步回頭看看,又繼續往前走,他的身後留下了一長串腳印,不那麼直溜,明顯有猶豫與仿徨的痕跡,他的前方也沒有明確的目標,前方仍是茫茫的山野,誰也不知道他往哪兒去,他的行走雖然有些躊躇,但方向永遠是向前的,走著走著,人在鏡頭中漸漸變小,直至虛化在紛揚的雪花之中……當時我就想,這人不就是我嗎?
我應該是一個生性開朗活潑的人,因為寫作,我變得內斂了,除了睡覺以外,每天大多數的時間是在書房中,常伴我是的香煙與濃茶,再就是在案頭放些有生命的小植物,植物是什麼不重要,關鍵是它有生命,是綠色的,每天能看到它枝葉上的一些細小的變化,一片新葉,或一個小的苞芽冒出,便欣然。我的一些朋友以為我是在憋自己,或者以幹事業這樣的大話來誇我,其實都不是,我從來沒有把寫作看成一項率業,我隻是喜歡做這件本而已,跟別人喜歡打牌跳舞沒什麼區別,是一種度過一段生命時光的方式。我並沒有感到孤獨,我隻是在享受安寧而已,甚至還以為是在這個浮躁喧囂塵世中一種難得的境界。遇上人了,也不用繞彎兒說話,想說什麼就說什麼,也不管人家的感受,不想說了就走開,比較接近於隨心所欲了,隻是有些辜我永遠不會去做,比如壞事。有時也去茶樓坐坐,與幾個固定的朋友,喝烏龍或綠茶,到吃飯的時候來個煲仔飯,再加一小瓶酒,喝高興了再來一瓶,也不在意酒的好壞,說些沒什麼實際意義的笑話或蠢話,間或也打點小牌,輸贏墓本上在付賬數的範圍之內,誰贏了誰付賬,如果是我付賬,哪怕是從口袋裏再掏一些錢貼上,也有一種成就感,奚落對方的智商一番,便覺得自已挺生活挺愜意了。
活了將近五十年,一多半時間是當警察,也兼做寫作者,經曆了太多的事兒,不想再經曆了,前不久在網上看到一篇關於我的評介,說我是中國公安作家的代表人物,我很吃驚,因為我從來沒覺得自己到了這份兒上。上網也是去年才學會的,女兒教的,連百度搜索都讓女兒放在桌麵,左鍵一點就出來,不然我不會找。女兒做這事的時候奚落老爸智商低,便承認,便笑,很樂意。再在網上看看大千世界,便覺得自己開闊了,有時候也看看關於自已的一些信息,無非是我的書在哪個圖書館哪個書店,有朋友提醒我學會自我炒作,我說不,我怕吵,怕累,怕重新去說一些自己不想說的話,我就這樣生活,挺好的。
前些時感到大腦有些不適,很是緊張了幾天,跟老婆說我不怕癌,不怕艾滋病(我也得不上),也不怕死,就怕大腦出問題,人變菩了,腦子裏裝了很多東西還沒寫出來,光存在電腦中起了頭的、寫了半拉子的估計就有幾百萬字,可能變成鉛字後別人看了不怎麼樣,自己還是感到可惜,也就是那種破掃帚自己愛惜的意思。老婆說,去做個CT,排除一下,便花三百來塊錢去做了,沒事兒,心裏又覺得浪費,我在家喊老婆一向是叫領導,我對領導說可惜了那錢。還是領導站得高看得遠,說不可惜了,排除了,心無掛礙了,多好。
於是又寫,兩部長篇小說寫完了,還非要做個後記,寫了這群拉拉雜雜的文字,還準備對責任編輯說,書要麼不出,要出就把後記加上——大概是很久沒跟人談自己了,有種傾訴欲,還是沒有灑脫徹底。前幾天跟朋友一道去了黃梅的五祖寺,也沒有下跪叩頭,往功德箱裏塞了五塊錢,又跟一位中年和尚談了一番菩提是不是樹,明鏡有沒有台的問題,弄得師傅對我刮目相看,還把一位跟我身後的想賺點香火錢的做小生意的婦女訓了一頓,說她不該打擾我,弄得我真以為自己高人了。回頭寫這篇後記,才知道自己仍然凡俗。
也許隻有凡俗的人才會寫小說。
2005年4月1日
於洋瀾湖畔書齋中
靈堂外的聖誕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