豐榮的妹妹豐香走過來，衝著二姐大聲說，咱們家人不同意你們倆好，你竟然能偷著登記了。你不要臉，你把咱們家人的臉都給丟盡了。
豐子厚嗬斥著自己的女兒，閉上嘴，這兒沒有你說話的份兒。
豐香憤憤不平地走出了屋子，邊走邊說，腳上的泡都是自己碾出來的，以後，自己遭罪，別來家找我們。
豐子厚說，你們倆背著家裏人，把記給登了，先斬後奏，這肯定不對。既然你們倆敢這樣做，說明你們倆也鐵了心要在一塊兒了。現在是新社會，講的是男女自由戀愛。既然是我閨女願意，我們當父母的也不能再橫加幹涉。事到如此，我沒有什麼好說的了。我三閨女說話有點不中聽，但她說的話糙理不糙。腳上的泡是自己碾出來的，既然是豐榮她自己願意，你們給我聽好了，從今往後，我不管，你們也不要管。你們倆也聽著，你們記也登了，你們的事，你們自己辦吧。我不同意，你媽不同意，全家人都不同意，你們倆的事，家裏不管。你們倆聽明白了嗎？
聽明白了。
沒有把我從家裏趕出來，唾沫星子沒噴濺到我的身上，巴掌拳頭沒砸在我的頭上，已經很萬幸了，這就是我向豐榮的家人攤牌後的情形。豐子厚是個明事理的人，他知道，事已至此，再橫加幹涉，也是無濟於事了。
我如釋重負，輕輕地呼出了一口氣。把我想說的話說出來了，我也該離開豐榮家了。
豐榮媽說，吃了晌飯再走吧。
這句話說得我心裏很熱，我吃了多少豐榮母親做的飯菜，我也多麼想留在這個家裏，跟兄弟姐妹一起，吃一頓團圓飯。
豐子厚也說，天快晌了，吃了飯再走吧。
我還是執意要走，我知道，以後，我會成為這個家庭當中的一員，但是要讓他們接受，要讓他們認可，需要的是時間。我已經做了他們不願意看到的事情，而且是背著他們做的，這需要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我要讓他們看看，我究竟是怎樣一個人。
我走了，後來我也問過豐榮，大年初三這天，在我離開她家以後，她們家裏接下來發生了什麼？
豐子厚沒有責罵自己的女兒，他知道，這已經是生米煮成熟飯的事實，再說什麼已經毫無意義。他把二女兒豐榮叫到了跟前，他說，二十多年來，我一直以為你是家裏最聽話的一個閨女。可我怎麼也沒有想到，你這個最聽話的閨女竟然做出了這樣的事情。你的膽子有多大，竟然敢背著爹媽把戶口本偷出去，結婚登記了……
豐榮說，爹，我錯了……
這時候承認錯誤還有用嗎？豐榮，你給我聽好了，剛才，我也跟鄧錚說了，從今往後，你們倆的事，家裏一概不管，你們願意怎麼就怎麼著吧。
爹……
你眼裏要有我這個爹，你就不會膽大包天，死心塌地要嫁給那個鄧錚了。
豐榮媽說，大過年的，你還不給你爹賠個不是。
豐子厚把話鋒轉向了老伴兒，還有你，你一直當老好人，我讓你把戶口本好好藏著，她怎麼能把戶口本給偷出去？
豐榮媽說，年年防災，天天防賊，我能防得過來嗎？你上班，我也上班，下班了，你們能歇息，我還要做飯，還要看著一個戶口本，我能顧得過來嗎？
兄弟姐妹們都過來替媽解圍，這事怨不著媽，豐榮死心塌地看上了鄧錚，我們能捆綁住她的手腳，能捆綁住她的心嗎？說這鬼迷心竅，說那鬼迷心竅，其實真正鬼迷心竅的就在咱們家裏。
豐子厚鄭重地跟豐榮說，榮兒啊，你聽好了，這話我已經跟鄧錚說過了，你們倆的事，家裏一概不管，以後，你們倆結婚生孩子，也不管你們倆遇到了什麼難處，你不要找家裏，找到我和你媽跟前，我們也不管。本來，我給你也準備了一份嫁妝，既然你一意孤行，不聽家裏人的規勸，這份嫁妝，我也就不陪送給你了。
豐榮低下了頭，心裏真的難過極了。
從那天起，家裏人真的不再管束豐榮的自由了，進進出出，也沒有人再問她要去哪裏要做什麼。自由了的豐榮卻更不好受，見到我時，她哭了。
鄧錚，我們結婚吧。
豐榮，我也想結婚，可是，現在我什麼也沒有，兩手空空，真正的一窮二白。我不想寒磣地把你娶進門來，我想咱們能有一個體麵的婚禮。
鄧錚，我跟你好，真的不是為了體麵。話又說回來，我也想體麵，可我們能做到嗎？至少在短時間裏，我們做不到。既然做不到，我們就不要勉強。
可我覺得，那樣對你太不公平了。
那你就把這筆虧欠我的賬，記在心裏吧。記住了，以後一定要償還。
我把豐榮抱在了懷裏，真的，我會加倍地償還。
我不想聽誓言和諾言，我想看到你的實際行動。
我不再說話，把豐榮抱得更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