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3 / 3)

第二次廬山談判,在同年7月14日進行。與周恩來同行的還有博古、林伯渠等,同樣下榻仙岩飯店。

7月15日,蔣介石舉行了著名的“廬山談話會”。他站在廬山之巔,向世界發表了鏗鏘有力的《抗戰宣言》。

1945年8月14日,晚上十點多,枯嶺街上突然傳出歡呼聲:日本鬼子投降了!很多店麵紛紛打開了店門,打探這一消息。

晚間街上巡邏的警察和憲兵都沒有出來,在外遊玩的日本兵也都不見了。人們奔走相告,一夜未眠。

第二天一早,一些大商店用紅紙貼出了“最新消息”,街上也貼出了喜報。鞭炮聲不斷。警察出來維持秩序,要大家不要亂來。

這天下午,廬山偽政府貼出了告示, 日本政府無條件投降。

1946年7月18日,身量高大、行年66歲的馬歇爾將軍作為美國總統特使,和身材瘦弱、年已古稀的駐華大使司徒雷登同行,從南京乘坐專機抵達九江,換成轎車,從十裏鋪機場到蓮花洞,沿途是一麵麵高懸的星條旗、一張張歡迎的笑臉,漫長的八年抗戰結束後,人們熱切期待著安寧與和平。

馬歇爾對司徒雷登說:“大使先生,中國人渴望和平,渴望我們為他們帶來和平。”而中國出生的司徒雷登,則回答說:“但和平總是有條件的。”

這一年,馬歇爾八次上廬山,每次都是行色匆匆地從枯嶺街走過,人們期待的目光,卻一次次變得暗淡下來。應該說,作為特使的他在國共兩黨之間的調停是失敗的。馬歇爾八上枯嶺,得到的是中國內戰的進一步擴大和升級。

幾年後,蔣介石失去了整個大陸,他和宋美齡倉皇告別美廬,轎夫腳步雜遝地抬著他倆走過枯嶺街,向“夏都”草草謝幕,去往中國東南方向的一個海島。

記憶

一位中年廬山人回憶:

1970年,我15歲,讀初一。

一過春節,老師說今年有重大的政治任務,沒有透露具體內容。我們感到非同尋常。大家就猜,是不是西哈努克親王要來?某位中央主要首長要來?也有人猜,中央又要在廬山開會了。早先中央已經在廬山開過兩次會議。不過,誰能說得準呢?

隨後就又有各種行動了。我們中學生打掃衛生,清掃各個多年未用幾近荒廢的別墅。

後來廬山開始清理人員,大家心裏就有數了,準是中央要開會。

按照上兩次開會的慣例,對有曆史問題的人,要全麵清理。當過偽保甲長的、偽警察、憲兵的,地富反壞右,乃至單位表現不好的,調皮搗蛋分子,不安分子,全都由革委會保衛部找去談話,清理下山。有的被責令在山下老老實實地待著,有的被山下對應的單位借用半年。

這些人不敢有半點怨氣,不敢有一步遷延,乖乖地下山了,離開廬山到山下去度過一個炎熱的夏天。有的開完會還可以回來,有的就直接調離廬山了。

廬山開始封山了,遊客不準上山,大量的部隊人馬開拔到廬山,廬山被裏三層、外三層,嚴嚴實實地保護起來了。重要的關口有荷槍實彈的軍人把守。

7月,東穀合麵街、隧道封閉起來,仙人洞也封起來了。東從隧道口、郵電局,西至花徑,這段路開始憑證通行,沒有特殊通行證,一律禁止通行。

所有的居民遷往枯嶺中心街區、窯窪,上萬人口集中在這一帶,人滿為患。大家不能下山,不能通行,無處可走。天天晚上到街心公園聊天,觀看九江的燈火。

幾乎每天晚上都有居委會人員同警察一起上門查看戶口,核對人數。幾次,我都從睡夢中驚醒。

8月,本來學校要放假,老師說不放了。我們三天兩頭勞動,按學生住宿情況,成立學習小組。被告知不準上街亂跑。

街上到處都是軍人。他們雖然沒有標明軍銜,看不出身份,但從他們經常到街上來檢查、前呼後擁的架勢看,就知道他們是大首長。

街上有很多軍車,各種各樣從沒見過的小轎車。車輛大多是北京吉普,還有江西的井岡山牌貨車。

天空中有直升機在低空中盤旋,低到連飛行員都能看清。直升機總機場設在大月山,有時也停在花徑天橋公路上,接送軍人。飛機來之前,消防車預先在沙石路麵灑水。

許多飛機,被用作交通之需。後來有人傳出這樣的細節:毛澤東問,怎麼還有直升機呢?回答說,是林彪布置的。毛澤東說,我怎麼不知道?這就是毛澤東說林彪“大有炸平廬山,停止地球轉動之勢”的由來吧。

在廬山東穀,中央召開重要會議,盡管距離那裏隻有幾步之遙,廬山人卻根本不知道其中內幕,對會議所進行的激烈鬥爭,一無所知。他們隻是沉浸在中央在廬山開會的節日氛圍中,沉浸在沒被清理下山的政治信任所帶來的無上光榮之中。

他們有時會看到陳永貴裹著頭巾,看到陳毅寬厚的笑臉,還有其他隻能在電影紀錄片中見過的首長在枯嶺街徜徉的身影。

9月9日,九屆二次全會結束了。下午兩點左右,毛澤東在廬山大廈接見大會工作人員和服務員,然後沿長衝河一路上行。在隧道廣場,車子停下來,毛澤東下車步行,向等候在此的人群揮手致意。幾分鍾後,他在隧道口重新上車,離開廬山。

其實,毛澤東離開廬山的消息,在前一天以開群眾大會的重要通知,在露天高音喇叭中公布了。開始傳說毛澤東要接見廬山的幹部,事實上,消息傳出去後,這天上午,就有不少人在路口等候,被警察勸止。中午,從美廬到隧道的環山公路兩邊,站滿了廬山普通老百姓,店員、導遊、市民,各界群眾都來了。

我是班長,老師說過的,不能亂跑,我聽老師的,沒去。而有的同學就跑到街上。

一會兒,有同學一邊跑一邊說:“我見到毛主席啦!見到毛主席啦!”當時我一點也不相信,心想,你吹牛,你能見到毛主席,算老幾?但是,一批又一批同學回到學校,都證實了這一點。我終於相信了,半天說不出話來。回到家裏,姐姐妹妹都說見到了毛主席,我更加難過,後悔死了,真想哭。

當時,整個廬山沸騰了,沉浸在巨大的喜悅之中,感到無比的幸福,人們奔走相告。

後來,在學校召開的座談會上,同學們眉飛色舞地描述見到毛主席的過程和幸福心情,他們一句句話語好像都是對我一次次的鞭打,我懊悔之情難以言狀。記得我也發言了,我說要好好學習,好好工作,爭取上北京去見毛主席。

從那之後,每年9月9日,成了廬山人共同的節日,都要舉行慶祝活動。當時廬山中學文藝宣傳隊有一場歌舞節目《毛主席微笑走過來》,表現了廬山人見到毛澤東的幸福心情。這個慶祝活動一直持續到1976年9月9日毛澤東逝世。

十多年後,我第一次去北京。一下火車,就直奔天安門廣場,走進毛主席紀念堂,以償還我多年的夙願。可是此時,他老人家卻安詳地躺在地麵的鮮花叢中。回想著廬山人不止一次描繪的那個高大形象,我頗感時移世易,物是人非,不由得感慨萬分。

我默默地鞠下了三個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