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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從經曆來看,李振聲與萊斯特·布朗頗多相似之處:都在中學時代就親身參加過農業生產,在大學期間所學的又都是農業,而在此後的人生中兩人的職業也都一直與農業和糧食密切相關。萊斯特·布朗當年進入大學學習農業科學的原因和方式我們不得而知,但我們卻確切地知道,李振聲當年是如何進入大學的……

1948年,讀到高中二年級的李振聲因家境貧寒而輟學,獨自前往濟南尋找工作。他本打算謀取一個教職糊口,不料卻在街邊的電線杆上瞥見一張紅紙——其時山東剛剛解放,山東農學院正在招生,而且招生啟事裏明確寫到:學校免費提供食宿。

管吃,管住,還能念書,天下哪有這等好事?李振聲先是有些不信,隨即又抱著試試看的心態前往投考——畢竟他隻有高二的水平啊。

沒想到一路考下來,竟然十分順利。就拿數學來說,隻有一道20分的題目完全屬於高三階段的內容,其他問題都是從初中到高二的內容,李振聲輕鬆答來,得心應手,獲得了80分的優異成績。其他諸科也莫不如是,結果李振聲就這樣輕鬆地過線上榜了。

我在采訪“李振聲課題組”的科研人員鄭琪時,她轉述過李振聲的一個學術觀點:“有時候逆境和惡劣條件對於小麥育種來說是一件好事。”聯係到李振聲自身求學的經曆,我突然覺得這句話對於人才的成長與培養也完全適合。

李振聲自幼家境貧寒,但聰穎過人。在他接受高等教育之前,總共“省”過三級。

第一次是六年級。李振聲最早被送進私塾念書,幸好有個遠方親戚具有新式思維,說這樣下去孩子早晚會“讀傻了”,不如去上新學堂。於是李振聲被送進了當時的教會學校。由於他聰明好學,深得老師喜歡。上到五年級的時候,老師被調入初中部教初一,結果他幹脆把自己的得意門生李振聲也帶到了初一。就這樣,李振聲完成了求學生涯中的第一次跳級經曆。

第二次是初三。第三次是高三。總之李振聲就這樣提前考入了大學。

雖說“省”下了這幾年,可剩下的求學日子也並不好過。

從1940年開始,山東就開始連年大旱,糧食歉收。其時李振聲正讀小學。旱災導致的糧荒,讓饑餓的人們把目光投向了所有能夠充饑的東西。其中榆樹是個好東西,因為吃光了榆樹葉還可以吃榆樹皮。在中央電視台大型人物訪談節目“大家”欄目做節目時,李振聲詳細地給主持人曲向東講解了為什麼要吃榆樹皮的道理:“為什麼要吃榆樹皮?榆樹皮磨出來的麵是黏的,那糠窩窩頭啊,粘不起來,加一點榆樹麵子就把這個糠聚合到一起,就能夠做成窩窩頭了。”那時何止是榆樹皮,就連蔥根蒜皮、玉米芯子都成了絕佳的充饑物。即便如此,被餓死的人還是不計其數。

即使不遇上天災,李振聲家的日子也很艱難。1931年2月25日,李振聲出生在山東淄博周村的一個農民家庭,他在家中排行老二,上有一兄,下有一弟一妹。爺爺和父親過早離世,隻剩下奶奶和母親兩個婦道人家管家,拉扯著他們兄弟姐妹四個。這樣的家庭,生活困難可想而知。

對於母親的感恩之情,李振聲一生難忘。後來李振聲非常孝順,每逢開支那一天就一定要給家裏寄錢,幾十年來雷打不動。母親得享高壽,直到20世紀90年代才告別人世。

李振聲上學的時候,每次都要背著數日的幹糧前往學校,所謂幹糧就是山東特產煎餅,再帶上一些鹹菜。鹹菜還好存放,但含有水分的煎餅就不好辦了——泰安的煎餅是幹脆的,而李振聲家鄉周村的煎餅是軟的。每次一到學校,他都要拉起一根繩子,把煎餅像晾衣服一樣一字排開晾曬起來,要是趕上晴天還能維持數日,可要是趕上陰雨潮濕的日子,那些煎餅就難逃發黴的噩運了。

就是靠著這些煎餅和鹹菜,再加上用很少一點錢買到的食堂米湯,讓李振聲度過了他數年的中學時代。而現在,他馬上就要開始享受國家免費提供食宿的大學生活了。

也許正是這些經曆,造就了李振聲一生節儉的生活習慣。他總是覺得吃什麼都可以,吃什麼都不錯,而且從不浪費。有時在遺傳所工作了一個上午,鄭琪問李振聲要定什麼午飯時,他總是說“來碗牛肉麵就行了”,然後在沙發上小憩片刻,下午繼續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