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天下大道無出佛道二家,鴻蒙世界,芸芸眾生為身上衣、口中食終日庸庸碌碌,饑餓者求得食,寒冷者求得衣,而溫飽之家卻又求富貴,富貴之人則求長壽……如此往複,所求者無盡,所欲者無窮,最終卻逃不脫生老病死。或有那天生智慧者,看破紅塵幻象,掙脫欲海束縛,往求真仙大道,然則仙術在身卻又視眾生如瓦狗,睥睨天下,自以為萬物皆在掌握,日月星辰,天下生靈皆以自我為中心,稍不順己意,則奮雷霆之威,任意殺戮,心陷魔道,離正道日行日遠,最終遇更強之人,力所不敵,身首異處,或大限一至,道滅魂銷,凡此種種,能真正成其大道者寥寥無幾,隻留下無數綺麗傳說供世人向往,膜拜。
鴻蒙之中,不知何年何月,也不知哪一個世界。此界之中東北方有一座大山名曰天麓,這天麓山山高入雲,林密草深,處處盡是懸崖絕壁,即便是山中猿猴也不能上到頂峰之上,山中常有虎豹出沒,山腰以上更是千百年來罕有人跡,隻在山腳之下有一座小小的村莊,村以山名,喚作天麓村。村中大約二十七八戶人家,村人多獵戶出身,平日隻以狩獵采藥為業,所得之物除留少許自用之外,盡皆賣與七八十裏外的縣城之中,換取油鹽米糧一應日常之物,雖然說不上富足,卻也自給自足,與世無爭。
這一年冬季,一夜風雪大作,狂風呼號,巴掌大的雪片漫天亂飛,十步之內不見人影但聞其聲,有小兒門外便溺,待尿落地,頃刻之間竟被凍成冰淩,於是家家戶戶關上門窗,人人個個縮在火旁避寒。天明之時,整個世界盡是銀裝素裹,白茫茫一片,大雪深可沒膝。
有一村中老漢,姓徐,因家中柴禾略有不足,故此起了個絕早,帶上繩索柴刀,想去村外山腳林間撿拾一些枯枝作禦寒之用。踏著積雪方至村口,便隱隱約約聽到不遠處路旁林中有嬰兒啼哭之聲傳來,徐老漢不由訝異萬分,駐足細聽,卻又杳然無聲,老漢暗歎昨夜多夢,輾轉往複,早起之時精神不濟,及至出現幻聽,懊惱兩聲拔腳欲行,卻耳中又傳來幾聲嬰兒啼哭,徐老漢欲不聽,那啼哭之聲卻愈加清晰起來,驚疑之間,踏雪往林間一探,竟見一中年男子僵臥道旁,懷中還抱著一個嬰兒。這男子麵容清瘦,衣裳單薄,但看衣料卻是上好的布料,不是一般人家能用的,男子身旁一柄長劍,劍身如一泓秋水,隻在劍刃處有一絲絲血跡,男子懷中嬰兒用層層棉絮緊緊包裹,被徐老漢發現之時男子全身幾乎已被凍僵,身上尚有數處刀劍創傷,血染衣襟,其中一處劍傷尤其可怖,傷口長數寸,自咽喉下半分處劃下,直至胸前,皮肉外翻,深可見骨。
看到這番景象,徐老漢不禁大吃一驚,他戰戰兢兢走上前去,伸手將那嬰兒抱在懷裏,說也奇怪,那嬰兒經受一夜風雪竟然未被凍僵,啼哭之聲依然響亮,徐老漢將嬰兒輕輕搖晃幾下,那嬰兒竟然停止啼哭,瞪著兩隻黑白分明的眼睛好奇地望著他。
徐老漢一生無子嗣,老伴也於兩年前過世,孤獨一人,驟然看見一個如此可愛的嬰孩,心中自然喜歡。他將嬰兒抱在懷中,看見那白嫩嫩粉嘟嘟地一個嬰兒,便覺此子仿佛前世與他有緣一般,心中歡喜之情不能自已,抱著看了半響,才想起地上男子,他壯著膽子,一隻手抱著嬰孩,一隻手去摸了摸男子胸口,竟然發現胸口還有餘溫,山裏人天性醇厚善良,見人還有氣,連忙抱著孩子往村中喊來青壯,將人抬入自家房中,又將房中燃起一堆柴火,將炕下燒熱給男子與嬰孩取暖。隻是大雪將出村往縣城道路封閉,無法請縣城大夫上門,何況窮苦人家平時也不大請得起醫生,好在村中多以狩獵采藥為業,平常刀劍創傷難免,這類刀傷藥倒是家家常備。老漢取來一些刀傷藥,又燒上一大桶熱水,為那男子洗盡血漬,在傷口敷上藥物,再用幹淨白布包紮起來。
此時村中之人早已得到訊息,紛紛前來探望,有那善心女子看到嬰孩饑餓啼哭,連忙弄來自家米湯,加上點白糖,用小勺一勺一勺喂到嬰兒嘴裏,或許是餓極了的緣故,嬰兒吃得津津有味,一大碗米湯竟然吃得幹幹淨淨,吃飽喝足後便沉沉睡去。
侍弄完嬰孩,大家再看那男子時卻見他居然也麵色好轉起來,臉上顯出幾分紅潤,雖然仍然在昏迷之中,卻比先前大有好轉,不禁紛紛驚歎此人的頑強生命力。眾人見一切妥當,便紛紛與徐老漢告辭,留老漢獨自在此照顧,有好事婦孺想要將嬰孩抱走替老漢照顧幾天,不料卻被徐老漢堅拒,見他態度堅決,眾人也隻好作罷,於是便紛紛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