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家住西楊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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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百年未遇。狂風大作,天呼啦一下黑下來,雷打火閃,像個末日來臨,像雷公和雷公娘娘吵架,在摔打天老爺的家俬,轟隆隆、咯咋咋地破響著,把天上的黑地毯撕裂一條條的悶縫,電光從縫裏鑽出來伸伸舌頭,然後是雨借風威,風借雨勢,和人間有仇似的,江河倒掛,凶猛異常,劈頭蓋臉。近望一股煙,遠望不到邊,像要滅人……老年人雙手合十,閉眼虔誠地念念有詞:菩薩,阿彌陀佛……還有人家在鍋堂裏揣滿穩子(麥衣子、稻癟子)昂煙(故意使之冒煙),說小白龍回家了,用煙告訴他,不要鬧了。沒有耐心的人們以詛咒的口氣罵罵咧咧:窮天漏了……一連數日,暴雨不停,洪水猛獸般肆意奔流,秧田、魚塘、村莊多處被淹,南大圩、北大壩、高郵湖、運河堤水位曆史新高,超出警戒線好多,告急!告急!險象環生。一旦決口,裏下河一千二百萬人民將是滅頂之災!而古水縣更糟,草垛、房屋浮在茫茫的大水上像墳墓一樣的疙瘩子,露在水麵的樹頭上站著鴨子——用不著趕鴨子上樹。抗洪指揮部命令,打開所有閘門,但還是來不及泄洪,水脹堤裂,一觸即發,抗洪救災,火燒眉毛……
我生病了,請假從古水回高郵,一連在家睡了幾天,最後覺得呼吸困難了,就告知陶枝秀。陶枝秀把我送往醫院。醫生把我在各種機器上走過一遍之後說,由於胸腔積液壓迫心肺,肺子還有三分之一大了,說再來得遲點肺衰竭呼吸就沒有了。首先要做的是趕快抽取胸腔裏的積液。
我跨馬坐在木頭椅子上,膀子伏在椅背上。醫生說:不要怕。
我沒有見過小孩膀子般粗大的針筒,按在針筒上長長的針頭有分寸地在我背部戳。我好打乒乓球,背部肋骨挨得緊,脊梁骨頭硬,針頭老戳到骨頭上,我嘴歪歪的體會著什麼叫刺骨的痛。醫生叮囑,不能動,一動針尖可能戳到肺子或者心上,戳到心上離死不遠,戳到肺子就會漏氣,造成殘廢。幾個人像在殺牛一樣忙著,好不容易針頭子從我的排骨縫隙地插進去了。在疼痛中我能感到陶枝秀在嚶嚶地哭。我不能動,不能說話,聽著一針筒一針筒的積液擠進痰盂,像小孩尿尿的響聲,泡沫堆砌好高,像堆起的稻集子。醫生說抽出的都是營養。抽完我像被抽空了的紙人兒,飄飄悠悠,醫生關照呼吸悠著點,不然,猛一呼吸肺泡會破。陶枝秀扶著我站起來,我虛搖搖地看著我坐的椅子,熱氣昂昂,我的汗透過褲子印到椅子麵子上——我還是有點怕的。
什麼原因引起的積液不清楚,一說是結核引起,一說是腫瘤引起。住院觀察治療。
平生第一次住院開始了,醫院不大,病人不多。選在這個醫院是因為陶枝秀的學生家長在這裏當院長。
我住的是城之南醫院,從中市口向南,門朝西,西麵就是運河,高高地懸在頭頂,假如運河決口,我們肯定是個“沒頭端”,在劫難逃。但景色很美,大堤上跑著汽車,河裏開著輪船,日夜都有忙碌的聲音,特別是夜裏,汽車“呼——”“呼——”像一去不複返的聲音,呼嘯而過,讓人很心慌,好像要把什麼東西快速地帶走……
兩個星期過去,我的積液像高郵清水塘或像水井,抽抽又積滿,醫生說不清道不明,院長從人民醫院請專家來會診。專家叫張醫國,走路一跛一跛的(大病留下的記號),仙風道骨的樣子,能感覺到他醫道高明。張醫生是被政府從死亡線上搶救回來的名醫——他得過絕症,在無救的情況下送到大城市醫院,不惜一切代價從鬼門關拽回頭的。他見到我二話沒說,拿著一隻小針筒子,走到我的背後,左手將我脊梁一拍,麻蚊子似的一咬,針頭插進我的脊梁,一會兒拔出針筒,醫技嫻熟,幹淨利落。我以為是打麻藥,其實是在抽積液,說回去化驗……本來我很放心,可是結果是沒有結果,既找不到腫瘤細胞也找不到結核細菌,既沒有胸膜破損和既往病史也不是膿胸,引起積液真凶不明。醫生撲朔迷離,我昭昭茫茫。我想到“了”和“永恒”:不了了之叫做了;短暫叫做永恒。
醫生摸著石頭過河地治療,我摸著自己的頭,抗爭和聽天由命地糾結。
夜,雷聲哼哼地暫時滾遠,暴雨驟歇。醫院和黑暗混在一起,顯得更寂靜、空曠。夜半聽到一聲哭,驚天動地,我知道隔別的病友歸天了。一陣的忙亂聲,把死人拖走了,是帯夜拖回去還是先送去太平間?我不知道。我母親是夜半拖走的,送到太平間。當時她隻是昏迷,沒有人在身邊,就被扔去了。那是死人集中營,她醒來時被無邊的黑暗和空、恐懼吞噬了……不知哪一天我也被誰拖走——胡思亂想,想到了進來或出去的“門檻”:
半夜一聲哭
劃破所有病人的夢
誰都清楚這
驚天動地的壯行
亦是走過門檻的人
留下的第一道家庭作業
去了口碑越來越好
以往的怨恨被門檻
過濾成思念和歌吟
活著的人們
虔誠的拉開陣勢
超度亡靈也超度良心
無須分清說破
讓幾多真情幾多假意
織出一片門簾
頭蒙著被子,想著想著,失眠了——虛搖搖地翻閱自個生命草稿,將人生讀給無邊的遼闊:
我的血地叫西楊莊。西楊莊這個地方很小,小到拿放大鏡到地圖上找不到針尖子大的地方;這個地方也不出名,美國衛星拍的地球照片上也沒有標注這個地名,大概是可以忽略的;西楊莊也沒有特別要讓人記住的東西,就是有田有樹有莊稼、有日有夜有人家的一個自然村莊,朝大裏靠可以說成高郵西楊莊。村莊中間有條小河(我們那裏每個村莊都有一條河),小河東叫河東,小河西叫河西,以方位取名,沒有什麼奇怪的。
西楊莊的祖先據說都是從蘇州閶門那裏移民而來,其實我們高郵大多數人都是漂流瓶飄來的,為了生存,落地生根,沒有更好的辦法。睡不著覺怪床歪,吃苦受罪怨天尤人,也偶爾談起來怪罪八竿子打不著的張士誠,就是《明朝那些事兒》裏說到的那個小名“九四”的張士誠。說他賣鹽賣的快活起來了,別的不好做想做皇帝了,還在高郵承天寺建都稱王,國號大周,年號天佑。我們讀書的時候課本上沒有他,隻曉得“唐堯虞舜夏商周,春秋戰國亂悠悠,秦皇漢武晉統一,南朝北朝是對頭。隋唐五代又十國,宋元明清帝王休。”也許研究曆史的人知道他。稱王就稱王,你得罪朱元璋幹什麼,朱元璋掃地菩薩還讓讓的,這下好了,最終被朱元璋打敗了。支持張士誠的蘇州人倒黴了,朱元璋要屠城,徐達有親戚在閶門,當天的晚上走漏消息,蘇州其他地域的人看到閶門的人在逃,不願做天堂的鬼,也跟著拖兒帶女連夜逃之夭夭,大都過了江逃到蘇北,背井離鄉之人,隻能隨遇而安了。我們這裏把睡覺叫“上蘇州”,夢裏家鄉,思鄉之情皓月皎皎。遷移蘇州還有另外的版本,說是朱元璋下令驅趕而來的。不管怎麼說,和張士誠有關。成王敗寇,也屬正常,城門失火殃及池魚。老張死了,被連累的人能逃出還是幸運的唻。同是天涯淪落人,患難成一家,一撥子雜姓在此落腳,祖先們以一大族和方位命名村莊——西楊莊,也沒有什麼講究,河西姓楊的居多,還有一家姓西揚,是隊長家;河東的雜姓居多,雜姓一莊都是親和鄰。我的舅叔公姓曹叫曹光明。西楊莊幾百年來也沒有出過什麼大人物,修地球為生……
至於稱王的老張他究竟是義軍領袖,還是“農民軍的叛徒”,我暫且不問,他和我沒有多大關係,隻是父親那一門宗與他有神經末梢關係,父親原姓張,年代久遠,絲絲縷縷,沒有工夫理他。
2
西楊莊不出名,而南麵的一條大河有點小名氣,叫南澄子河,我見過萬曆年間一塊墓碑的文字,明代之前就有的,說也是古運河的支流,有沒有考證過,也許水文單位知道。它和高郵北澄子河相對,北澄子河嶽飛在此打過仗,文天祥在此乘船逃跑,日本鬼子在此吃過敗仗。暫不多說。南澄子河西接大運河,向東彎彎曲曲通至東海(其實條條江河通大海),從西往東數,有關帝廟、公田廟、馬王廟……這些廟不廟都不重要,關鍵是西楊莊之西的河上有座橋,叫李大橋,戰爭年代在軍事地圖上有位置。南澄子河這條河古時候就有點名氣,可能不僅是裏下河運輸物資到大運河的黃金水道,也是兵家必爭之戰略要道。
傳說南澄子河邊有一條大蟒蛇叫河擔,可以從河的北岸擔擱在南岸上,有一天夜裏有一支軍隊要過河,以為是座獨木橋,隔河千裏遠,兵們就紛紛從河擔上過,一個士兵快活起來了,一邊走一邊抽煙,把煙頭子朝河裏吐,哪知掉在河擔的脊梁上,河擔被煙頭子一燙,本能地猛地一收縮,兵們“噗通噗通”全掉水裏了,多半淹死。這個故事是我父親講的,笑話而已,當不得真。倒是有位姓李的將軍在這裏造了一座橋,我想不可能是李廣將軍造的大橋,不管怎麼說大家都叫著李大橋。都說將軍忌地名,這位將軍就戰死在李大橋。他的後人我見到過,已是孤兒寡母的。兒子終生未娶,絕後;女兒懸梁自盡,有後卻不成人。也就是說李大橋這個地方已經沒有李姓。不過戰爭史上跳不過李大橋。
硝煙四起的年月,南澄子河兩岸常常過兵,螞蟻一樣的繁多,長龍一樣的不見首尾,有時候動不動就打起來,隔河打仗,河的夜空像用槍炮子彈架了一道彩虹,煞是熱鬧和壯觀。國軍蔣介石的部隊和軍閥孫傳芳的軍隊隔河打仗,留下了無數屍體。日本鬼子的汽艇在河裏像支箭掀起一股浪,嚇得水上的禽鳥亂飛,白鵝、麻鴨撲騰騰朝篙草棵裏躲。汽車、摩托車在岸上卷起一股煙。八路軍、新四軍神出鬼沒地打遊擊……無論敵我,坐在飛機上都知道李大橋到了。我的舅叔公曹光明就是在過兵打仗時當上當地的幹部的。當時南澄子河北岸過兵時,嚇得西楊莊的人全躲起來了,唯有曹光明為其挑水做飯,後來他秘密入黨。原來那次過的兵是革命的隊伍,就像革命樣板戲《智取威虎山》唱到的:我們是工農子弟兵。
我家門口有一個石墩子,水泥澆起來的,上小下大,大的埋在黃土裏(河提上大多是黃泥土),上麵是個長方體,下麵是個正方體,形狀像個英國貴族的長筒子禮帽,中間心是銅芯子,四周有字和數字,也許是路道或河道的標記,也許是裏程碑,也許是標記海拔的高度,我想曹光明肯定辨別什麼玩意兒,還有過路的或弄船的走到我家附近就知道是什麼地方——吹鼓手家到了(我祖上是吹鼓手),離李大橋家不遠了。這條河從古至今很繁忙,是裏下河的交通要道,整天有5各種來往運輸船隻——公田廟運糧食的船,二十裏鋪運柴草的船,泰州裝運大糞的船。還有興化打漁的船,鹽城絞河草的船,遠、近處帶新娘子的船……順風順水的船片片白帆,逆風逆水的船,劃槳、搖櫓、撐篙、拉纖……
3
南澄子河北岸上除了戰爭留下的記號,還有我家(原來兩家,另一家絕後,剩下的破屋在風雨中)。
我家隸屬於西楊莊,和舅叔公是宗親,也姓曹,曹光明說是曹操的哪門子扯皮關係,我想是吹牛。我一直想不通,我的祖上怎麼就不和西楊莊的人家住在一起?似乎“孤舟蓑笠翁”。我家離西楊莊有半裏路的距離,對河一眼望過去不見人家,向西二裏路到李大橋,沒有人家,向東一裏路也無人煙,無論南北的河岸上,路的兩邊都是墳墓,亂七八糟的像黃燒餅上的芝麻,看一眼你的汗毛子就會立正。
向北一裏路不到是曹家墳——是外地姓曹的人家在此買了20畝風水寶地,葬下一位姓曹將軍,此地取名曹家莊。用墳墓裏死人的姓做一個村的名字,可見這將軍位置不低。據說也是曹操的後人,有石碑記載的,這倒有點像,和我舅叔公及我家是什麼關係不清楚。後來曹家墳的家人下落不明,曹家墳雜樹荒草叢生,蛇蟲百腳出沒,後來,人死無人厚葬,直接扔到曹家墳這個大荒子上,或挖個塘淺淺的一埋拉倒,成了亂葬塋,野狗瞪著紅紅的眼睛吃死人肉。到了晚上鬼火亂竄,不明的叫聲,包括蛇的哭聲——陰曹地府或荒墳亂崗的野草叢中壓抑而出的淒厲聲和人的嚶嚶的哭聲,令人毛骨悚然。聽說我父親在一年的大年三十經過曹家墳聽到嬰兒的哭聲。大躍進年代舅叔公帶領村民挖掉曹姓主墓,棺木用來做門窗、學桌凳,辦起了曹莊小學。但四周不靠村莊,學校無人敢住,夜晚仍是陰森可怖。傳說曹莊小學地身有個巨鬼,身高十丈,眼睛像個電燈泡,閃著綠瑩瑩的光,手爪子像個魚叉,舌頭拉到胸口,對付這厲鬼的辦法是一把逮住它的舌頭,跟它要一杆秤……說得跟個真的似的,誰也沒有看見過,但站在我家的大堤上可看學校地身和我家周圍的鬼火撒成一片。
唉!住在這單莊獨水的像個野人家,茅草小屋,坐落在一片墳墓之中,比恐怖片還要恐怖。我有疑問,是先有墳墓後有我家的呢,還是先有我家後有墳墓的?舅叔公曹光明說先有我家的,從蘇州那邊一逃過來就駐紮在此,我的祖上大概喜歡清靜,喜歡屋後千竿竹,門前一條河。至於那些大大小小的墳墓是後來的事。但我家人氣不旺,勢單力薄,正不壓邪,周圍是鬼的故事的發源地。
西楊莊的老人說,我家周圍常常是鬼火亂躥,連我家房子的山頭上都掛著一盞燈。我知道是磷火,小時候誰知道呢?那些星羅棋布的土墳頭,有的堆得像個稻集子,有的比大奶子大不了多少,春風一吹茅草就長起來了,春天長了一層的茅針——茅草的花蕾孕育之時未開出花來,拔出剝開來嫩嫩的白白的肉子清香有點甜,好吃,是那個時候我們小孩的零食。墳多鬼雜,大都是外死外葬的野鬼,但清明的時候,還有人到此燒一把紙錢哭幾聲,都是女的來,不知為什麼。這麼多的墳墓土堆,葬在我的家前屋後,橫看成嶺側成峰,遠近高低各不同,不識宅地真麵目,隻緣生在亂墳中。我曾問過父親,他說是南澄子河清淤時倒上來的土堆子。他擔心我們害怕故意說的謊話。後來“人定勝天”其樂無窮時,與天鬥,與地鬥,與人鬥,與鬼鬥,挖土燒窯,深挖洞廣積糧,平了南澄子河這一段的大堤,墳墓見鬼去了——每個墳墓裏都有屍骨,大墳墓裏有好幾具屍骨,有的墳墓裏還有子彈殼和整梭子子彈,子彈殼或完好的子彈都上了銅綠。我們大人小孩就用子彈殼做刨子,去了鏽的銅很好看,穿在鑰匙扣子上隨身帶,刨蘿卜、刨山芋皮,跩得很。當然沒有別的水果可刨。我小時候沒有吃過蘋果,20歲之前不知道梨子的滋味,盡管我很聽毛主席的話:要知道梨子的滋味就得親自嚐一嚐。我也想做個刨子玩玩(十歲左右的事),那天我從一顆子彈上取彈殼,不小心子彈爆炸,刨子沒做成,差點送我上西天。
土墳一掃光,鬼火也無影無蹤,想找個玩玩都沒有,真是欺鬼太甚!假如留到現在肯定是一道風景。比如江南的千燈鎮,就是千墩也,千個土墩子墳墓,多少墳墓多少盞燈。燈,鬼火(磷火)不是?我家周圍的墳墓要是還在的話,價值要超過千燈,他是一段血腥的曆史,是戰爭(軍閥混戰、抗日戰爭、解放戰爭……)的見證,有軍事價值,不然是旅遊的一景,可惜了!
4
我家周圍一片荒涼,但我的家前屋後卻像世外桃源。桃樹,腰粗的、腿壯的,東一棵西一棵,左一棵右一棵,比肩齊聲,不計其數,而又分布不均,無排列可言,好像是自然長出來的,美麗得讓人心慌。
我的祖上和我的父母喜歡在屋後栽竹子,屋後四季常青;門前種桃樹,春天桃花盛開,遠望真是霞光滿天,粉紅色的火光一片。這樣的景致與周圍的色調形成了極大的反差,旖旎又詭秘。桃樹有辟邪之說。巫婆神漢捉鬼降妖斬怪都用桃木劍;在哪個墳墓邊釘上桃樹樁,此鬼永世不得翻身。被鬼風吹歪嘴的人,用桃樹枝丫勾住嘴往一邊吊,嘴慢慢勾正過來了。
還真有這樣的事。我提前交代:舅叔公曹光明在曹莊小學操場上開大躍進千人動員大會作重要講話,講著講著嘴歪過來了,會開著開著社員同誌們望著主席台笑了起來,等大家知道是怎麼回事,一個個正襟危坐,萬馬齊喑,然後用眼神和歪嘴動作示意他——你的嘴歪了。曹光明自己不清楚,很惱火地提醒會場:喂!你們都歪嘴幹什麼?大家真是哭笑不得,一直等到曹光明說到大躍進萬歲。大隊長提醒他嘴歪了,這時曹光明才覺得嘴已經歪到耳朵根了,口水不知覺地朝外流,感到情況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