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音·臥聽八方樂
有一種夢鄉叫婚睡,舒展一頁一頁卷角的青春,甜蜜的困頓遠遠超過“春眠不覺曉”,春雷陣陣不下雨,雪花飄飄不覺寒,美夢成真還伴有音樂,來至民間,來至田間,來至心聲。睡夢中,母親望著我,穿越時空——回到了南澄子河老家西楊莊,睡在門口乘涼,臥聽八方樂:
夏夜,一個個自然村莊淹沒在雜樹叢中,遠看不見人,偶爾露出一點燈光,笛子夾雜著二胡、土琵琶的樂音從四麵八方響起,乘著水鄉的清風,越過村莊的樹梢,在綠色的田野回蕩,在多情的夏夜上空交會。魚兒好奇地躍出水麵打著花,露水爬到秧苗的葉尖上傾聽,青蛙浮在水田裏伴唱,蟈蟈伏在旱植物叢中發出青銅器的聲音,我愜意而滿足地靜聽著,陶醉其中……
這是我在偏僻的農村水鄉教書時最美的充滿詩意的享受之一。
我的學生初學樂器時的噪聲期裏,長短聲、粗糲聲,無腔無調。而我細細品味,好像天籟之音。即使覺得不上譜子,別人認為難聽,這點“不爽”時間不長,音樂的行雲流水很快到來。
而更多的學生把樂聲帶進村莊,把歡樂帶給家長、親友、鄰居,歡愉的種子播向田野。
美的夏夜,開始一處笛聲起,馬上四麵八方樂器聲次第起飛,如同一鳥唱來百鳥和,整個夏夜是他們的舞台,星星在天空閃爍,閃亮成布景,夜色為他們演出拉幕,廣闊天地和鄉野的風都是他們的音響,鄉村裏的人和牲口,田野裏的一草一木都是聽眾。我用兩條凳一扇床板一擱,睡在上麵納涼,臥聽八方樂,是聽音樂,也是聽歡樂。
星星還是那個星星,月亮還是那個月亮,而夏夜流水般的清涼。隻要這八方“仙樂”響起來,心中頓生美意,即使悶熱的夜晚,笛聲仿佛喚來清風,心中會頓生涼意。
我美滋滋地被樂聲包圍著,樂此不疲。
不管有多少我的學生在不同方位展示,我都能分辨出是哪個學生在演奏。我像臥在音樂的天堂裏,浮在歡樂的海洋中。時常手指叩著床板,心裏得意地打著節奏。作為老師,心中驕傲著,時常在四麵八方的“樂”中入夢!
這樣美妙歡快的聲音,是地地道道的“佳音”,生出隱形的翅膀,從四麵八方飛來,自然是“八方佳音”。一個教師在戶外乘涼睡大覺,臥聽八方“傳捷報”,這是多麼美的事,好像一個護林人親手栽的一批小樹苗長成一片森林,成就感、幸福感油然而升。我今生做了很多的夢,做得圓滿的並不多。但“臥聽八方佳音”的夢還經常做到,一直甜美我的心,經常睡著笑醒了。”
我臥聽八方的音樂,八方的快樂,那床板和擱床板的凳子都是棺材板做的,睡在棺材板上聽八方的佳音,在八方佳音中入夢,不知夢到啥。是桃花,是鬼火,是無數的星星般的燈?父親說我吹拉彈唱會惹鬼,說對了,惹來四麵八方的“鬼”,這些小鬼頭一個個都被點起了一盞盞神燈。我很想再看看那些鬼火,在夜裏,在夢裏。而我隻夢到陽光,陽光中,紅塵母親栽下樹,白雲下麵是桃花。母親望著我,我每天捧一掬陽光向遠處走,學生也捧一掬陽光向遠處走,無數個黎明,留下的是燦爛,繼續播種的是燦爛,長大的、綻放的是燦爛!
回味八方佳音,甜美今生的夢!
此曲隻應人間有,天上能有幾回聞……
癸巳霜月於邗溝怡望齋初稿
甲午中秋於邗上橡樹灣二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