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雞鳴寺:多少樓台煙雨中
“千裏鶯啼綠映紅,水村山郭酒旗風,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台煙雨中。”這是杜牧的《江南春》,而南朝480寺裏,雞鳴寺有“南朝第一寺”的美譽,是南京最古老的梵刹之一,作為南方佛教文化中心,達摩從印度來南京時就住在這裏。
雞鳴寺不大,所在的雞籠山也不太高,但依山而建,依明城牆,下瞰玄武湖,遠眺紫金山,也可以稱之為風景綺麗了。不像一些寶刹有一個很是莊嚴的名字,關於雞鳴寺這個名字還有一定的來曆。民間的說法是天宮中報曉的金雞下凡,殺死了在這裏危害人間的娛蛤精, 自己也因中毒太深而倒下了。為了紀念為民除害的金雞,便把這裏起名“雞鳴寺”。學界的說法是雞鳴寺因雞鳴山而得名,雞嗚山原名“雞籠山”,朱元璋覺得這名字太俗,遂改為雞鳴山,取的是聞雞起舞、晨興勤苦之意。不過,這名字好像也雅不到哪裏去。
南京早在我國唐宋以前就稱“六朝古都”,所謂“六朝”,是指三國時的吳閏,東晉,還有南北朝時期的宋、齊、梁、陳4個朝代,至於朱元璋和太平天國都定都南京,並不算在此6朝之中。雞鳴寺的前身是同泰寺,這是南北朝時期的皇家寺院,規模宏大盛極一時。能夠成為皇家寺院,是因為有南北朝時期梁武帝這位“菩薩皇帝”多次舍身於同泰寺。作為中國古代最篤信佛教的帝王之一,他曾4次到同泰寺舍身為僧,脫下龍袍穿上僧衣過起僧人生活。沒出家的時間裏也常到寺內講經說法,聽眾逾萬。其實,蕭衍這個皇帝是一個很有趣的人,他是漢朝相國蕭何的後裔,執政初期的政績顯著。蕭衍不近女色,勤於政務,廣泛地納諫,走好群眾路線,重視對官吏的選拔,最大限度地用好人才,同時也非常節儉―史書上說他“一冠三年,一被二年”,甚至每天隻吃一頓飯,吃的也是蔬菜和豆類。可惜,這個難得一見的皇帝也有他獨特的愛好,那就是喜歡當和尚。除了亂建佛寺,信佛之後蕭衍還要求全國祭祀宗廟都用蔬菜(他吃素,要神也吃素),除了身體力行入寺做和尚,後期的蕭衍還精心研究佛教理論,使得他沒有精力再理朝政。後蕭衍接納了東魏叛將侯景,緊接著又出賣了侯景,導致侯景舉兵破城。大屠殺開始了,東昊以來經營了200多年的江左名都變成了廢墟,雞鳴寺亦毀於戰亂。梁武帝餓死台城,雖說已有86歲,但身子骨還算硬朗。這是一個在位時間半個世紀的皇帝,他才華橫溢,除了潛心佛學,寫下了幾百卷佛學專著,還潛心曆史研究,寫下了《通史》600多卷。可惜了,本來該像季羨林先生一樣做學問的人,卻當了皇帝,雖然建立了一個富裕的小朝廷,卻是被餓死的,也算很悲情了!
和雞鳴寺有關的悲情皇帝還不止蕭衍一個,還有一個南朝時陳朝皇帝陳叔寶,史稱陳後主。作為亡國之君,對國家大事深惡痛絕,不到萬不得已,他是不會從蝕骨的脂粉堆裏起身的。好不容易起來了,也得抱個妃子在大腿上處理政事。敵人打到家門口了,陳後主說他有錦囊妙計―所謂妙計,就是隋軍攻人台城之時,他被逼得走投無路,帶著兩個寵愛的殯妃藏人景陽樓下的胭脂井,最後被隋軍大將韓擒虎活捉押往長安。楊廣一直凱翩陳後主最美麗的妃子張麗華,可手下大將擔心美色誤國,將張麗華處死了。美麗本無罪,可美麗的張麗華不僅被處死,還落得了千古罵名。那口雞鳴寺旁的胭脂井,此後被稱為是“辱井”。
雖然曆經劫難,但雞鳴寺依舊,帝王將相早成枯骨。雞鳴寺觀音殿內有座觀音像,是麵北而坐的,殿門的楹聯寫道:
問大士為何倒坐,歎眾生不肯回頭……
2012年11月南京
六朝金粉地,隻餘秦淮水
從夫子廟出來就是秦淮河畔,沒想到這個當時的高等學府夫子廟和科舉考試的儒雅之地貢院和勾欄瓦舍本在一起。想來也對,南京作為“江南佳麗地,金陵帝王州”流光溢彩,而秦淮河則是以空前絕後的香豔係數留在世人印象中,因為這裏凝結了太多的記憶,這些記憶經後人迭相傳唱,已經成為一段段“青樓傳奇”。而在這些記憶裏,才子和佳人總是連在一起的,是文人和妓女共同繼續了6朝金粉的繁華和秦淮波光的澈淞。那個時候的秦淮河,南為藝妓棲身的“南曲”,北為娟妓所在的“北曲”,熱烈得很,不是朱自清、俞平伯筆下的《槳聲燈影裏的秦淮河》。朱、俞去的時候,中國早已經是內憂外患、積弱不振的了,他們也就隻能在幽幽燈影下,看到破舊的畫舫、聽到細弱的小曲兒,一片蕭索和頹敗的跡象。歡聲笑語和歌舞沸天的興盛之景早如泰坦尼克號一般,沉人了水底。
不過,現在我看到的秦淮河也不是我記憶裏的秦淮河,它太喧囂,太熱鬧了,雖然秦淮河水還在流淌,但在這遊人如織的秦淮河邊,哪裏還感受得到江左風流呢?
大多數人記憶裏的秦淮舊夢,都是來自晚明文獻,特別是餘懷的《板橋雜記》。“一代之興衰,千秋之感慨”;“芳草地,秦淮舊夢誰紀?”由於社會文化生活變遷的特殊性,花街柳巷的現實距離文人的趣味越來越遠,這位明遺民餘澹心先生以哀痛的筆調記述當年秦淮河上繁華角落中的金沙銀屑、聲色犬馬。雖然那些風流人物和荒唐韻事早已煙消雲散,積澱了秦淮河斑斕色彩的古舊畫卷是相當有誘惑力的,拂去積滿的塵土,除了有燈紅酒綠、紙醉金迷,還有文采風流,但更多的是家國之痛。掃去秦淮河的輕豔浮華的,惟有“諸君埋骨青山,美人棲身黃土”的悲哀。
念及此,還有在這裏女性命運的曆史記憶被改寫了。中國曆史上多名妓,這與我們民族文人的非理性有關:南齊杭州蘇小小,唐朝徐州關盼盼,北宋汁梁李師師,南宋揚州張惜惜,明朝開封杜十娘,清朝北京小鳳仙……不過,沒有哪個時期有明末清初的秦淮河畔那麼多。柔媚的流螢在金粉樓台上探出身子,整個秦淮河上空都飄蕩著習習誘人的銷魂香風。最有名的,便是秦淮八豔了,她們有名,是因為在這秦淮河畔留下了淒婉的愛情,更因為她們中的大多數和當時反清複明的曆史事件緊密關聯,或者說本身就是當事人,表現出了應有的氣節。秦淮八豔的事跡,最先也是在餘懷的《板橋雜記》寫的:顧橫波、董小宛、卞玉京、李香君、寇白門、馬湘蘭等6人,後人又加了柳如是、陳圓圓,合稱八豔。顧眉生精音律,南曲第一,尤善畫蘭,她居於眉樓,“瑤琴錦瑟,陳設左右,香煙繚繞,簷馬丁當”;董小宛聰明靈秀、神姿豔發,嫁給了明末四才子之一冒辟疆;卞玉京詩琴書畫無所不能,尤擅小楷,還通文史,曾讓吳梅村一見傾心;李香君是《桃花扇》裏的俠肝義膽,她舞動著桃花扇為大明王朝的落幕唱了最後的挽歌;寇白門“風姿綽約,容貌冶豔”;馬湘蘭“神情開滌,灌灌如春柳早鶯,吐辭流盼,巧伺人意”,是明代的女詩人、女畫家,在日本東京博物館和北京故宮的書畫精品中也有她的畫作;陳圓圓是吳梅村在《圓圓曲》中所寫的“坳哭六軍俱搞素,衝冠一怒為紅顏”的陳圓圓,曾寓居過秦淮。
在秦淮八豔中,我最欣賞的倒是柳如是了,雖然《板橋雜記》中沒有她。柳如是精通音律,長袖善舞,書畫嫻熟簡約、清麗有致,書法“鐵腕懷銀鉤”。清人認為她的尺犢“豔過六朝,情深班蔡”;鬱達夫認為她可以稱為“秦淮八豔”之首;國學大師陳寅烙讀過她的詩詞後“亦有瞳目結舌”之感,還為她寫了《柳如是別傳》。這個秦淮河上的奇女子,最後嫁當時的文壇祭酒東林黨領袖錢謙益做妾。錢謙益這人的學問沒有問題,隻是人品有些問題,這倒是有點類似於後世的周作人。他泛覽子、史、文籍與佛藏,反對複古派的模仿、竟陵派的狹窄,不滿公安派的膚淺。在明朝任過禮部侍郎等高官,後被指控納賄舞弊被革職,不過也是財力雄厚。南明時,柳如是支持錢謙益擔任了弘光朝廷的禮部尚書。不久清軍兵臨城下時,柳氏勸錢與其一起投水殉國,錢走下水池試了一下水,回答“水太冷,不能下”,柳氏“奮身欲沉池水中”,卻給錢硬托住了。最後,錢謙益率諸大臣在謗沱大雨中開城向多鐸靦顏迎降。仕清後又幹上了他原來明朝時的舊活―禮部侍郎、翰林學士,被人嘲笑為“兩朝領袖”。後來株連吃了官司,柳如是不離不棄。錢謙益辭歸後,柳如是又鼓勵他與尚在抵抗的義軍聯係,表現出她強烈的民族氣節。錢謙益降清為後世所垢病,隻是有賴於柳如是的義行,人們對他多少有點愛屋及烏。錢謙益85歲因貧病交加死於家中,族人聚眾欲奪其房產,柳如是為了保護家業嚇走惡棍自繳身亡,一代風流柳如是就這般玉損香消了。錢謙益和柳如是分葬在常熟虞山,錢謙益的墓碑上寫“東澗老人之墓”,柳如是墓前石碑上書“河東君之墓”。可惜呀,聰慧如柳如是者,也沒看出來她所托之人,競是貪圖權貴之輩!
2012年11月南京
奉天的大帥府:再了不起的小三也住外室
“遊一座大帥府,觀半部民國史”,這是沈陽街頭的旅遊宣傳廣告。張氏帥府不僅是大帥府,更是少帥府。張作霖是亂世嫋雄、大軍閥,但他身上有最大的亮點:民族氣節。不過,他在現代史中的地位卻遠遠遜色於兒子張學良―少帥一生濃墨重彩處多多,不僅體現在東北易幟、武裝調停中原大戰、西安事變等重要事件L,可謂改變曆史進程的人,更有後半生50多載幽禁歲月彰顯出的豁達人生。帥府為東西兩院,陳列的文物以張學良的相關之物為主。東院主要有少帥雕像、張學良舊居、百年張學良專題展;西院有當時作為辦公場所的大、小青樓。
趙四小姐樓是一座東洋式建築,但不在帥府內,而是在帥府旁邊。在這裏趙四小姐和張學良有了唯一的兒子。當年的“張趙之戀”可謂驚世駭俗,一個小女孩不顧家庭阻撓,孑然一身來到沈陽,幾十年沒名沒分地守著張學良,過了幾十個幽禁歲月。趙四小姐是追隨和陪伴少帥一生的重要人物,可在當時她始終沒能進人帥府,雖然得到了張學良家人的認可,甚至心胸大度的於風至感念趙四的真情,專門為她在帥府邊建了此樓。趙四小姐樓有許多房間,但趙四小姐把自己的臥室設在陰冷背光的西北角,據說是因為在這個房間隔著窗子能看到少帥的辦公室。
這真是段淒美的愛情故事,絕對不乏執著,不乏刻骨銘心,否則也難以“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但是,再怎麼深沉的愛情,再了不起的小三也隻是外室!外室的說法曆史很久遠,允許一夫多妻,男人在外邊找個女人不算違法;那個時候男尊女卑,女人就是男人的附屬品,“外室”兩字雖然是對男人做法合法化的變相默許,但作為外室的女人地位很低。前兩天看到一篇標題為“情婦:中國精英的必備品”是文章,不知道哪些人算得上是精英?我理解的精英是對社會的發展有重要影響的,要推動曆史前進的,恐怕,不能說有幾個錢或有權,能保養情婦就算是精英吧?否則,這精英也難免太容易了一點。更何況,有些東西實在是不宜宣揚的,因為它會混淆視聽,言行舉止容易成為他人示範的標準,再去左右輿論。我們生活的這個時代,不是窮人太多,而是富人太紮眼,貧富差距的拉大滋長了人心的浮躁,新的民憤自然就爆發了。這道理就像: 長得醜不是你的錯,但出來嚇人就是了!
有學者作過統計,在人類有史為證的800多種文化中,隻有16%是一夫一妻製的。小三是婚姻的寄生蟲,但沒有婚姻就不會有小三,同時,一夫一妻製使得情婦問題變得突出。李銀河說,包養情婦如今在有一定地位的男性當中是一種常態,被看作一項傳統,就像皇帝擁有殯妃一樣。情婦的事人們早已見怪不怪,在官員形象危機中,許多網友戲稱“反腐靠二奶”,據統計,在被查處的貪官中,95%都有情婦。其實,這大不了是權力、財富的顯示,是占有欲的展示;是荒淫的昭示罷了!包養情人如果是身份的象征,真不知這是人類的進步,還是社會的悲哀?
再想想看,其實如果想少帥那樣找個趙四小姐,能夠讓彼此學會感受一些真實的愛情,倒也是不錯。可惜,在在這個精神貧血的年代,找小三的恐怕大多數赤裸裸的性交易,或者說是發泄一番罷了!這個世界上有趣的人是越來越少了,太多很沒品味的人湊合著,找小三的,情色不如潘金蓮,文化比不上柳如是;傍大款的,大款們技巧不如西門慶,格調更比不上侯方域……畢競找小三也算是技術活。不信,你找個趙四小姐那樣的!
2012年7月沈陽
竹林深處的月亮田:梁思成和林徽因的艱苦抗戰歲月
月亮田是一個浪漫的名字,地處宜賓南溪縣李莊鎮上壩村,因為門前有一塊稻田狀似月亮,故得名。抗戰時期,多家學術機構輾轉遷移至李莊,一大批海內外知名的專家學者雲集於此。1940年,梁思成主持的中國營造學社在月亮田租了個小院做辦公室和宿舍,度過了一段艱苦而難忘的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