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雁遠去了
大雁遠去了。
誰都忘不了那奇特的隊形。
樸素而單純的歌聲，永遠在耳邊回響
陽關三疊
一
坐在高聳的駝峰之間，極目遠望，一種蒼涼悲壯之情油然而生。
耳邊似有羌笛響起。大漠的浩瀚，落日的瑰麗，驛鈴的空寂，飛天的浪漫，紅柳的憧憬……全都融彙在這古樸而神秘的旋律裏。
駝隊默然前行。
曆史猶如大漠中的流沙，飛逝而過。
那曾經顯赫一時的樓蘭古國，它在哪裏？還有那綿延百裏的漢代長城？
僅留的烽燧殘垣，給人以不盡的遐思……
二
隻有在大漠之上行駛，才能真正地感受博大：感受祖國的博大，感受祖先的博大，感受生命的博大。
祖先們曾在這最荒涼，最貧瘠，最不適宜人類生存的大漠上，走出一條輝煌的絲綢之路。
這裏有世界上最瑰麗的藝術寶庫。
十六個世紀的彩塑和壁畫，顯示出祖先驚人的智慧。
這裏曾是金戈鐵馬的戰場。祖先們在這裏演出過一幕幕威武悲壯的活劇。
戈壁灘上那些墳塋似的小丘，可曾掩埋著祖先不朽的遺骨？
三
駱駝一直默默無語。但它是最偉大的歌唱家。它的歌通過頸上的銅鈴表達，那麼清脆，那麼悠遠，那麼感人。
勸君更飲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
故人永在！
故人在不滅的思念裏。
故人是火種，故人是駝草，故人是清泉，故人是綠洲……
故人已與遠行客的生命融為一體。
海浴
島是大海懷抱裏的一個嬰兒。
我們呢？
生活在島的懷抱裏，
我們是島的嬰兒嗎？
在海的麵前，人人都變成最美的人。
男人搏風擊浪，更像一個男人；
女人柔情似水，更像一個女人。
在海的麵前，誰都無法掩飾。
雖然身著泳裝，可在某種意義上，則是真正的裸泳。
海浪撫摸著柔軟的肉體，拍擊的，卻是堅強的靈魂。
人類汙染了自身，也汙染了大海。
大海受汙染的隻是表麵，人類自身的汙染，則危及著肌體。
此刻，我已與大海融為一體。
我在淨化著海？還是海在淨化著我？
西藏高原
1
這裏的天比任何地方都藍。
醉人，灼人。
這裏的雪比任何地方都白。
像天仙的素妝。
也許，這是世界上惟一一塊未被汙染的淨土？
2
一切都是那麼古樸和單純，然而又是那麼多彩和豐富。一望無垠的萬古荒原，生長出來的全是對未來的向往。到處可見迎風飄揚的五彩經幡，是大自然的象征和裝點。每塊石頭都刻著六字真言的瑪尼堆，包含著永遠都難以讀懂的深奧。
凡是搖動的都是舞。凡是流動的全是歌。
3
這裏有世上最動人的歌聲。
當我在寺院和田間聽到那些信徒和農人的歌聲，真誠地訴說痛苦和歡樂的歌聲，帶著宗教意味的蕩氣回腸的歌聲，我沉醉了。
幹涸的靈魂，湧進了聖潔的甘泉。我癡呆地聽著，聽著，生怕漏掉一個音符，直到眼眶裏溢滿感激的淚水。
4
山上很少有樹，一切都一覽無餘地裸露在人們麵前。土紅色的巨大岩石，毫無遮掩，真誠而坦蕩地注視著過往的行人。
不知為什麼，我到過許多名山，從沒有一處能像西藏的荒原一樣，震撼我的心靈。
好像回到了洪荒年代，什麼世俗，什麼功利，什麼權術，都像一陣煙雲，隨風而散。
驚人的大樸素。
一切謊言，一切虛榮，都會在這巨大的樸素麵前，黯然失色。
5
經幡飄在寺院的塔頂，飄在農舍，飄在山巔，飄在雅魯藏布江的渡船上，飄在田間，飄在樹梢，飄在遊人的眼珠，飄在心頭。
經幡是吉祥物。
當我憂愁的時候，覺得眼睛一亮，是一束經幡在飄。我猛然意識到我是生活在大自然的懷抱裏。多麼幼稚啊。當我自嘲時，憂愁在不知不覺中悄然溜走。
6
時值盛夏，豔陽高照，我們乘車出遊。途中突然大雪紛飛，道路被覆蓋，萬裏蒼茫，一片銀白。
可是犛牛們在茫茫雪野裏依然不動，悠然自得地尋找著食物。牧人依然不動，從容地陪伴著他的牛群。
這便是西藏高原，一個神奇的地方：夏中有冬，瞬間會有四季的變化。
時光之水凝固了。
一切都被風雪毀滅。惟有信念，仍在頑強不屈地生長。
7
七月的一周，拉薩河畔全是人群。
在這裏，沐浴作為一個民族的節日，藏胞所獨有的節日，隆重熱烈。
男女老少，紛紛下水，在水中沐浴，嬉戲，度過一年之中最愜意的時光。
洗刷身上的汙穢？還是洗刷煩惱和痛苦？靈魂像被敞開，任河水衝擊。
汙穢和痛苦順流而下，河水依然清澈。
是鄭重的告別。
也是莊嚴的新生。
8
一個虔誠而又浪漫的民族。
他們為夢想而活著。在一片莊稼都不能生長的不毛之地，卻能生長夢。為了夢想他們甘願受苦。為了信仰他們五體投地。
在這裏，無人不舞，無人不歌，無人不醉，無人不愛。
9
在聖山旁，在聖湖邊，到處可見朝聖者的身影。
那些虔誠的信徒，甚至不惜一年兩年的光陰，三步一跪，磕著等身的長頭，冰天雪地也依然前行，來到拉薩古城的大昭寺朝聖。那裏有他們無限崇敬的佛祖。
千辛萬苦算得了什麼？
隻為找到靈魂的歸宿，為來世的幸福，為清除今生的罪孽，為使複雜多事的世界變得和諧單純，為尋找超凡脫俗的大寧靜。
為一種至高無上的祈願。
10
我的視線裏有一座天葬台。
漫天的飛鷹盤旋而下，正在捕食死屍的碎塊。
生命從此結束。生命從此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