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告訴你,我並不急於匆匆忙忙把我認知的楓林村了了完結。我持續地挖掘,持續地寫。那時我懷有野心,以社會學的角度,以散文的形式,以解剖學的方法,以批判實現主義的態度,以紀錄片的寫實精神,去解構一個從農業社會向工業社會過渡中真實的鄉村,在城鎮化的過程中,鄉村即將土崩瓦解,但他們的思想卻毫無準備,他們由此而衍生的矛盾還沒找到正確的解決方法。他們在等待或觀望,他們需要指引。他們的精神荒涼,和他被拋卻的土地一樣。
以人物為譜係,以鄉村普通事物為視角,寫鄉村的生存狀態、內心的掙紮,以及人性,重新梳理鄉村的倫理、思想脈絡,力圖寫出鄉村的肌理與血緣,以及生活的原生態。這就是《缺席的曠野》的果核。我祈願你愛上這個果核,雖然它被蟲子噬食過,有細小的黑點,或許因此你更熱愛。這隻是我的一種嚐試或曰探索。我力圖所呈現所發現的,是讓一切高高在上的事物回到原來的位置。
在文本的探索上,我某些篇章注入了一些新的元素。你或許已經看出來了。在《我們缺席的曠野》裏,我把話劇、口述曆史、誌怪、詩歌、新聞、歌詞融進了散文的樣式裏;在《棉花棉花》,我把說明文的表述方式作為開篇段落;在《異鄉人的記憶源頭》和《務虛者的饒北河》中,每個小節可以相互轉換,打破常規的散文線性結構;《木構簡史》中,我還把怪異趣聞作為一個敘述冰點;《南方的憂鬱》建立了一個鄉村生存哲學,和《我們缺席的曠野》一並形成楓林村的現代史。這是我努力做的,可能你並不滿意。
在所有的篇章裏,我以捕捉人物來帶動感情的暗流,以小說的寫法來完成人物的厚度感和時間感。即使寫兩百字的人物,我也極力寫出生活的骨骼。我希望我捕捉的對象是在大地上行走的,而不是懸浮在空氣中。
一篇文章乃至一部書,它的品質好壞如何,與寫作者的血液在墨水中所含的比重有關。比重越高,品質越好。我賦予血液以詩意。所謂詩意,就是深入人心,抵達人性,從水底往上撈起來,包括淤泥和殘渣,而不是水麵美麗的波紋。我知道,你是讚同這個觀點的。
感謝林賢治先生多年對我的關注,他給了我堅持按自己道路走下去的勇氣。感謝我的愛人,給我心房注入血液,使我不再困頓和恐懼,讓我熱愛挫折、熱愛傷痛、熱愛漸漸流失的體溫……
二零一三年一月四日,大雪。兩束合攏的玫瑰在怒放。我重新梳理了這十年的寫作和人生。我不是一個旁觀者,而是介入者,楓林村是我的美石,閃閃發光。它是這個磅礴時代的標本。你說呢?!
是為序。
二零一三年一月七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