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若衍佚是為人親近,那眼前的男子則更顯得親善,有種隻可遠觀的氣質。
“這是夕晚。”衍佚將夕晚推到男子身前,一陣清香撲麵而來,淡如清荷,憑添了幾分雅致,絕非女子的嬌柔:“我表妹。”
“夕晚姑娘。”男子依舊笑若春風,眼波淡雅,自夕晚身上掃過,見是瑪勒的裝束,也就更明了眼前少女的身份,當下點頭示意。
夕晚看看這個被衍佚稱作八哥的男子,真如衍佚平日描述的那樣,僅是淺淺一笑就已化去了初識的陌生:“見過八殿下。”
衍修頓顯驚訝,凝著眼前這個不過十五六的少女,今日初遇禮數盡行,絕無半分失態,舉止之間盡是瓏玲女子處事分寸,隻是回想月蒙郎的身份,他便也覺得應當,收起詫異,重現那份清淺笑容:“皇城之外,大可不必拘禮。”
“和我一樣喊八哥吧。”
“不妥。”衍修搖頭,盡管都是平輩,夕晚卻是皇後外甥女,自己雖自小由皇後撫養,然畢竟不是親生,論身份還是差些的,與衍佚,是因著同父才以兄弟相稱,而與夕晚,可謂並無關聯,貿然以兄妹稱之,於情不合。
“我說妥就妥,都是自家人嘛。”也隻有對著衍修,這個平日輕傲的皇子才覺得不那麼孤獨。將心比心,八哥待他好,他自也不會薄了這份情。深知衍修顧及的是全妃與皇後之間的身份。全妃隻是妃,還未到貴妃的品級。這卻攔不住衍佚一心親近之意,宮中各兄弟,也隻有他兩要好。“是不是,夕晚?”
夕晚被問得突然,一時竟不知如何作答,怔怔看著衍佚,許久未回。
“聽你之意,是等我我來找你了?”衍修岔開話題,算是幫了夕晚一次。
“幫你去名香樓買食的我不認識,可那隻食盒我總不至於看走眼。”衍佚深知衍修偏愛綠竹,逸清宮內多以此為飾,後苑裏更有他親自栽種的一小片竹林,四季常青,有時兄弟兩就在那對飲小酌。“況且這竹子長得像‘修’,再看不出來就白當你兄弟了。蘇昀怎麼沒來?”
“戶部還有事,所以留了他在帝都。”
一個是大笑,一個是淺笑,一張一弛之間已將這對兄弟極為巧妙地融合在一起。衍佚像極盛夏的驕陽,而衍修則是夏夜的皓月,一個熱情,一個清淡,搭配得絕妙。
兄弟二人說了會話,衍修便領著衍佚與夕晚入到琉璃塔下的宴席之中。
偌大的廣場上擺了數十桌酒席,場麵之大,恐怕可比昔年天平帝的千軍宴。隻是如今席中坐的並非那些戎裝的將士,卻是雲集於祈迦城的各地商客、江湖遊俠,再間有當地官吏。而衍修也絕非那個平漢宛收印揚的天平帝,僅僅是一個在當下人士之中頗具聲望的文士、賢王。
三年前興安壩因失修而難以抵擋突如其來的洪水,僅僅半月,已有近七萬當地及周邊百姓流離失所。朝廷撥發的賑災款項遠遠不及供給災民。是時,天平帝卻將此任交給見僅十五歲的皇八子衍修處理,並由戶部相關官吏從旁協助。
興安位於三江口,交彙了素江與明河兩大水係,支江亦自此從素江分流,流經雨崇,最後終於客拉。當年洪水由明河引起,因此禍及三江口興安一帶。
天災難避,唯有盡人事將損失降到最低。衍修和戶部各臣商議之後,決定提前向浙福道和赤道征收兩年賦稅,用以賑災之作,抽調一部分賑災款項搶先進行修壩事宜——再等朝廷批複上奏時間拖延太久。
如是一麵賑災一麵修壩,衍修自帝都主事直接趕到興安監督修壩工程。期間整頓當地官風,懲處了幾名行事不利的官員。如此一往就是半年,再回帝都之時,衍修已過十六生辰,而那年生慶,是在工地上,同工人一起度過的——搬磚挑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