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裏彌漫著花香,附著在濕潤的空氣裏。
是那枚玉扳指,蒙上了四周的水氣,卻更顯得晶瑩潤滑了許多。
夕晚靠著盆沿,方才和衍修本是避雨,卻不見雨勢,遂是冒雨趕了回來,事衫盡濕,她便要沐浴,如今身處室內,也能聽見窗外的雨聲。
盯著扳指看了很久,夕晚一直都不能真正體會昨晚衍儀的眼光,那種仿佛穿透過她的身體到達另一個經濟的眼神,是帶著思念和追憶的,有些像衍修想起柳絮的時候。然,衍儀的眼光更要熾烈,像火,也許更熊烈一些,還帶著霸占的欲望。
夕晚拍下手,掌心將盆中的水激起,濺在已經濕潤的臉上,溫溫熱熱的,這樣才覺得舒服一些。昨晚就像是場夢,如果沒有這枚扳指在,夕晚真的就這樣以為了。
身體向後靠著,夕晚一手支頤,另一隻手將扳指舉在空中,隔了這樣的距離去看,透過指孔,她仿佛看見了衍儀充滿占有欲望的眼光,那並不可怕,反而讓她讀出孤獨來。
應該還給衍儀的。
夕晚雙手捧著玉扳指,它確實精致,但不適合她。海濱的族人們從來不帶這些,她一向都隻喜歡大海,喜歡那一份寧靜和自由。
對著玉扳指,夕晚一聲幽歎。她開始想念滄海了。這樣的思念從未真正斷絕多,隻是在入了帝都的這幾天,她為外物所牽,一時疏忽了,她一直如幼時那樣依賴著海,想回去——內陸再好,也比及海邊——她是海的女兒。
縱是身在瓊樓玉宇,她依然心係故鄉的海,但若能料知往後世事,或許她會克製這樣的思念——千裏迢遞,連望,都望不見的。
“辛……”夕晚捂住嘴,她竟忘了將衍修康複的消息告知辛庫房的那個女子。
雨勢依舊不減,夕晚獨自撐著傘偷偷溜去了辛庫房。
大廳裏還亮著燈,卻是忽明忽滅的。
“對不起,我來晚了。”夕晚收起傘,還未正眼去看屋中女子,先將衣裳打理一番,“本來昨天……”
夕晚的傘落在地上:“怎麼……”大廳裏幾乎大半都漏著雨,雨珠連連而下,將地上都濺濕了,隻有牆角的一小塊地方是幹的,那女子正躲在那。
重新撐了傘,夕晚一路小跑著到了牆角,不收傘,支在女子身前,自己挨著她做下,將傘的位置調整好,盡量不讓雨水濺進來。
“八殿下他康複了。”夕晚環抱著膝,回頭看著女子,一時不知所措起來。
她似乎已經知道了這個消息,隻輕點著頭。
“對不起,本來昨晚就應該過來的,可是……”夕晚低頭,她有失信的愧疚卻更多的是對昨夜一切的保留,除了她和衍儀,不應該有第三個人知道。
女子拉起夕晚的手,輕輕拍了兩下以示安慰,又翻過她的掌心,寫下“謝謝”二字。雖然夕晚是遲到了,但她畢竟來了,悠悠十多載,這個異族少女是第一個以陌生人的身份來記住自己的人,這已是幸運——遲到,總比不來的好。
離開的時候,雨勢更疾,夕晚持傘快步趕回秀坤宮,然而卻是一道閃電閃過,雷聲驟起,驚得她止住了腳步——刹那閃過的光亮裏,印下一道身影。
怎麼會是他!如同午夜幽靈般出現在少女眼前,正如那夜的突然,迅疾冰凍住周圍的一切。
衍儀看著驚愕中的少女——她是在害怕,瞳孔中釋放出來的光讓一向高高在上的鉿子有了幾絲憤恨——所有的人都怕他、敬他,不過是因為擺於人前的身份。他是除了太子之外,最受寵的皇子,有身份顯貴的母親,他是淩駕於眾人之上的王者。
他討厭,甚至是厭惡這樣的眼光,尤其是從夕晚的眼裏閃爍出來,多麼像過去的她,在少有的幾次相遇中,她便是這樣看待他的——敬而遠之。但是對著另一個男子的時候,她又是那樣親近。
“五……殿下……”夕晚後退。她從未想過會在這個被人遺忘的角落裏遇見身份尊貴的衍儀,又是在這樣的雨夜,隻有驟雨和驚雷的夜晚——與衍儀相遇。
沒有給予任何回答,衍儀漸漸逼近略帶驚慌的少女。不是在記憶裏埋藏多年的那個影子,是真實存在的,那個叫夕晚的少女。隔著雨簾,他望見那閃爍不定的眼光,真正讓他感覺到自身的存在,不再隻屬於那些虛無,是實實在在的感覺。
“你在怕什麼?”冰冷的語調將一切凝結,盡管四周昏暗,他卻能看清楚此時少女的任何一絲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