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今天讓我再去重複以前的一切,我不知能否做到。我以為一星期的生理戒毒十分的簡單——隻要看住了人,不讓她去沾染白粉或提供白粉的人乃或同門同類,一星期後自然功到垂成,然而我錯了,我小看了白色惡魔的威力——
倩下了決心,把她所有的東西——其實沒有什麼——幾本像冊、幾件換洗衣物用一個包裝著,全都搬到了我的住所。
“金哥,我什麼都沒有了,你看——”她翻出自己的外衣兜,裏麵除法了幾粒瓜子一顆水果糖,什麼都沒有。
“我現在連鑰匙都沒有一把……”
“小妞妞,翻兜兜,翻出幾顆小豆豆——”想起了一首兒歌,我的鼻子當場發酸。
“一切都會有的,”我抱住她說:“隻要戒斷,一切都會有的,相信我,我會陪著你,一直陪著你,我們一起走過好嗎?”
她摟住了我的脖子,發狂似地吻我,口水和淚水塗在我有臉上,讓我心中的英雄情結當時就從眼中賁出。
下午,有愛好釣魚的朋友為了向我討教流行的台釣技巧,專程請吃飯,我帶了倩一起去。席間借著酒興我海闊天空地侃侃而談,從古到今,從粗到細,從文到武,從毛主席到希特勒,從打獵釣魚到琴棋書畫,似乎地上有的我全知,天上有的知一半,直讓倩和幾位崇拜者聽得大張其嘴,徹底的折服。我正自鳴得意之時,看見倩突然魂不守舍的樣子,在席間坐立不安,眼中沒有了剛才對我的敬佩,現出的是一種迷惘和饑渴。我想壞了,要出事!她起了身,說是要上廁所。看著她的背影,心中琢磨著該怎樣應對。坐了一會,仍不見她來,我便不客氣地和幾位說了早點散席的客氣話,拉了告別手,待他們下樓結帳,我趕快到了餐館的衛生間。剛到門口,正趕上她推門出來,已是一幅不堪忍受的模樣——衣衫不整,頭發淩亂,麵部痛苦的有些扭曲。我趕緊扶住她,問是不是很難過,其實這已經是多餘。她一把拉住我,仿佛乞討一般,隻在要求給她“藥”,邊哀求,邊扯著我的衣角坐在了油汙的地麵上。我心裏的一股無名火騰的燃了起來:
賤!不想改好的賤女人!
“給我站起來!”我喝斥道。
“給我一點,給我一點,我受不了了——”她的鼻涕眼淚不停湧出,把臉上的濃妝衝出了白道,令人惡心——這是那個我一直以為是乖巧漂亮而讓我心動的女孩嗎?
怕被別人看見,我一把將她抱起,不顧她的哭鬧,下了樓來。
令人尷尬的是,一起吃飯的幾個朋友竟還沒走。
金哥,怎麼了這是?
沒事,她不會喝酒,醉了,我解釋,而且理直氣壯。
於是幫忙,直至把她抬到車上。
你們走吧,我送她回家。不容他人再說,我一腳油門,把車飛快開了出去。一路不知向哪,回我那裏,還是直接上醫院……她開始折騰起來,先是用腳去踢車前窗,一會兒要打開車門下車,一會兒綣縮到副駕的腳墊上,我一手握住方向盤,一手盡量去撈她——我把車開出了城。
各位可能沒有見過毒癮發作,那是一種歇斯底裏,根本聽不進任何人的言語,就象在煉獄裏煎熬。如果你一旦遇上,怎麼辦,如果是局外人,大可一走了之,但如果是你的親人或朋友——很好的朋友呢,你該怎麼辦?送醫院,這是最明智之舉,可處在我這個角度——我是無法回答醫生的問題的。不去醫院,死了怎麼辦,死——這個字眼把我嚇壞了!一個大家公認的正派男人,有前程有事業的男人,牽扯到了一宗非正常的,大有桃色內容可供想象發揮的命案,再說就是沒有責任,也抬不起頭來了,況且,這個女人畢竟和自己有了肌膚之親,而且是自己認為心儀的女孩——我想到了一個人,是過去的一個朋友,一起當過知青,後來聽說“吃藥”,便不屑再與來往了的江維,沒有再猶豫,我停下車,撥通了他的電話。
江維開了門,一幅神密兮兮的樣子,放我們進去後,還向門外四處張望一番,才關上了門。“這不是李倩嗎,”他說,我在暗淡的燈光下臉一下變得通紅。
“江哥,給我一點,快點,我受不了了,”她帶著哭腔求道。
江維卻不緊不慢地拿出香煙,發給我,並殷勤地給我點火,問一些別來無恙的話題。倩這時已是從沙發上滾到了地上,不停地抽猝。直到我實在沉不住氣催促他,他才扔掉吸剩的煙頭,進到裏屋,鼓搗一會,就拿了一隻注射器出來。她已成癮太深,光吸不頂用了,他解釋道。拿過一隻手,他看著那些紫瘢,不停地搖頭:全是針眼,都沒有地方打了。你幫我拿手電照著——”
十分熟煉,他一針中的,把灰白色的液體推了進去。
不到五分鍾,倩安靜了下來,後來還自己從地下靠上了沙發。我要扶她,她道不用,江維又拿出煙來,不但給我,還給她一支並幫她點上。待抽完一支煙,她起身坐上沙發,顯得十分恬靜,就象什麼也沒有發生過一樣。看著她這樣,我不知自己是應該輕鬆下來還是更加沉重,坐到她的身邊並握住她的手。對不起,她說,把頭靠在我肩上。我在江維麵前並不躲避,他也好像並不在意,隻自顧自地在往香煙中兌著白色粉末,並問我要不要,一付把我視為自己人的嘴臉。如在平日,我的老拳肯定擊中他的瘦臉,可這時,是我求他幫忙,我求他!
我一伸手,從他手中搶過那支煙來,自己點上,剛猛吸兩口,倩伸手一把便將它揉碎了,“你不要吸!”她用腳去踩地上的煙屑。
“可惜,可惜,”江維道,但並沒有再重新配製。
“你倆認識?”我問江維。
“整這種的哪個認不得哪個。”他回答很坦白。
“今晚多少錢?”我不願欠他的情,並做給她看。
“什麼錢不錢的,老朋友了——”他的樣子並不做假。
“不要再整了,”他轉向倩說;“沒有好結果的。你認識金釗,是福氣,你斷了吧,他在我們中號稱及時雨,他會幫你的——”
她聽話地一直點頭。我心中對江維有了一種說不出的感受,覺得他也並不是那麼壞了。
“小五死了,你知道麼?”他說。
“真的就死了?”她道。
“王軍下不了床了。”他又告她,“你不能再整了,你看你的血管,已經全部——拉起你的褲腳——”
燈光下,我這才看到,她的兩隻小腿密密麻麻布滿了細小的針眼。江維便給我解釋,因為沒有錢或沒有藥,隻要整來一小點,便注射,不象我,隻是吸食,害處不大。他說過去自己在境外做木材生意,有機會弄到了一批便宜貨,現在國家打擊,根本不容易搞到了,自己是靠存貨維持,並不提供給別人,也不敢多用,畢竟有用完的時候,到時不知怎麼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