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一念執意(1 / 3)

眾人醒悟,除了郝連宇楓之外,其餘人紛紛跪下,無不謙恭。

隻餘冷凝月心生好奇,站在原地不為所動。

郝連宇楓微微低頭,對著走來的穿著淡黃色衣衫的男子說道,“父皇。”

“醜姑,你上去問問,發生什麼事了?”這太上皇年約五十,皮膚發黃,渾身上下充斥著一種病態,走路還需婢女攙扶,看他身形消瘦,又聽聞他住在寺廟裏,應是長期吃素之人。

他鼻方口正,嘴唇微抿,有著一雙很漂亮的眼睛,那眼裏隱隱透著威望,足以看出年輕時的不可一世和俊逸非凡,眉間的一粒黑痣給他平添了一分的雅氣。

在他的身邊站著一個臉上有數道疤痕,醜陋至極的婢女,名字就叫做醜姑。

醜姑走到侍衛身前,兩人私語了一會兒。她回到太上皇身邊,小聲說著,“太後娘娘要斬皓德公主呢。”

“什麼!為何無人前來通報我?”

“她犯了錯,就應該受罰,再說這等小事怎需要您費心…”蕭月明故作虛弱,嘴唇發紫,添油加醋地說了一句,太上皇一聽,頓時怒不可遏。

“誰敢斬我的月兒!沒有我的命令,誰敢動她一下!”太上皇吼著,蕭月明一顫,好似又看到了多年前那馳騁沙場,威風凜凜的一代聖君,那渾然天成的王者氣息存在著一種深深的壓迫感。

“父皇,母後中了毒,您不先去看看?母後年事已高,此番卻中了毒,對身體傷害頗大。”郝連宇楓在一旁尷尬出聲。

“她還沒死!”卻不料,太上皇粗魯地打斷了他的話,還當著一幹人的麵四處找尋起冷凝月來,“月兒,你在哪裏?快過來我這邊。我會保護好你的。”說著,太上皇伸手在四周摸索著,眼裏沒有絲毫焦距。

冷凝月一驚,太上皇竟然是個瞎子?她剛剛竟毫無發覺,也從來沒聽說過。隻是可惜了這麼好看的一雙眼睛。

“上皇,這兒呢,公主在這兒。”醜姑小心翼翼地牽著太上皇走到了冷凝月的身側,將他的手緩緩覆在了她的手上。

蕭月明見此狀,恨得咬破了唇。

廖冬雪鬆了一口氣,乘此機會急忙上前去幫蕭月明解毒,幸好她所中之毒不似鶴頂紅,砒霜等要人命的毒藥。

“月兒…月兒….”

冷凝月嘴角牽動了一下,看見醜姑略帶懇請的眼神,不由得輕聲說了句,“父皇。”

“好好。”他好似得了珍寶的孩子那般開心,剛才的威望也不知到哪兒去了。他拉著她便往外頭走,“月兒,我帶你去你娘最喜歡的擒歸樓歇歇。”他眼睛不好使,剛走幾部便差點絆倒在地,惹得眾人又是一陣慌亂。

“上皇,您等會。皓德公主欲害妾身,您如此輕易就放她走,遺留禍端。此事如何說?如果放了她,皇家的威望蕩然無存啊。”

太上皇一怔,“混賬!夢兒是怎樣高潔善良的女子,她的女兒又怎會使些下流的手段。隻怕是你自己不小心中了些毒,又汙蔑月兒。”

想罷普天之下敢罵花似國太後蕭月明‘混賬’的人就隻有眼前這位太上皇了,冷凝月偷笑一聲,卻又突然撞見柳如煜關切的目光,心一點一點下沉,嘴角抽動了一下,了無笑意。

“上皇,您如今還要這般說妾身嗎?為了韶華,您當初是如何對待妾身的?甚至對韶華迫害懷著龍種的婉妃離宮一事都不聞不問。”蕭月明一字一句的說著。“紅顏禍水。她的女兒也不是什麼好苗子,妾身是怕她危害花似國江山,才要斬她。”

“太後娘娘,您這話說得有些奇怪了。你不是因為我下毒害你,才要斬我的麼?這會怎麼又扯到了花似國?”冷凝月意味深長地看了蕭月明一眼,“莫不是你像父皇說的那般,早看我不順眼,才服下毒藥,想要加害於我?”

“你….”蕭月明怎麼也想不到竟被冷凝月反咬一口,她心中鬱結,臉色發青,一下子氣暈了過去。

太上皇歎了一口氣,一手扶著醜姑,一手挽著冷凝月,“其餘人都留下來照看太後吧。不用跪了。”他轉身。走出了大殿。

“我怎麼也想不到,她當初是那麼活潑明媚,如今怎麼變成了這副樣子。”

“父皇,您說的可是太後娘娘?”冷凝月聽見太上皇的聲音,緩緩回道。“您是因為她的改變,心中難受,才會對她這般冷酷?”

太上皇並未回答她的問題,而是喃喃說著,“都….三十年了啊。”

“父皇,您的態度倒是讓月兒不明白了。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在您的心裏,可有唯一的妻子?是如今的太後,還是韶華公主,抑或是方才提到的出走的婉妃?”

太上皇看著暖暖照射在身上的陽光,一怔,站在他身旁的醜姑也是一愣。

“妻子?”

冷凝月點頭,“您在少年時與太後娘娘結成百年之好。在中年時遇到了我娘和婉妃。想罷誰對您最重要,您心裏應該知道。但是伊人已逝,還殘留多餘的念想,不過是害了自己。”

醜姑看著她,眼裏淡淡傷感流過,欲言又止。

太上皇一笑,“你這孩子,嘴巴倒還挺像你娘的。性格也像。我還記得你娘成為我的妃子的第一天就說,她嫁給我有三個要求:第一她絕不不作妾,第二,不準我到她的寢宮,第三,就算我到了她的寢宮,也要站在她三米之外。我當時就想這麼有這麼奇怪的女子,不知不覺就被她吸引了。她性格冷淡,又冰雪聰明,讓我牽掛了十七年。”

漫步中,冷凝月靜靜聽著。太上皇臉上隻剩懷念之情。隻是不知他是在懷念那刻骨銘心的感情還是記憶中已漸漸模糊的倩影。

“上皇,擒歸樓到了。”醜姑突然說道。打斷了太上皇的沉思。

冷凝月打量了一下眼前的閣樓,擒歸樓不大,也不精致,在皇宮裏,這樣的樓房多了去。而且地段也不好,在皇宮的一腳,倒是離楚靜雨的寢宮挺近的。這擒歸樓讓人一靠近,心裏頓生一種陰僻的感覺。

樸素至極。

醜姑上前去將門給打開了。小心翼翼地扶著太上皇走了進去。

“您有多久沒來了?雖然您這兩年都待在寺裏。但是奴婢每天都有進去打掃,奴婢知道您回來便會想進去看看的。”

“醜姑,你有心了。”太上皇牽著冷凝月的手踏上了擒歸樓的青磚。

裏頭的景致卻是讓人眼前一亮,奇特的東西擺放別有一番風趣,古琴,琵琶,屏風,茶具,以及堆放在桌子上的書籍,或堆或倚,橫放、懸掛,各有千秋。

古色古香。

“你娘以前每天都要在這房裏搗鼓上好一會兒,又是彈琴,又是作畫。還不讓人打擾,我才會選了這一處。安靜。擒歸是她取的名字….”

“擒歸?擒之意為抓住或尋找。那擒歸的意思豈不是尋找歸途?”

太上皇渾身一個猛顫。

他突然想起,十七年前,那個風華絕代的女子交給他的最後一個物件,便是那條手帕,他看見那些絕情的字眼,心中一痛,將手帕胡亂給撕碎了,正要燒掉時,卻看見帕子的布料裏另藏有一個紙片。他終是不忍心,將那紙片拿出來一看….

雅雉

我知道你不喜歡我這樣叫你。但,這是最後一次了。有些事我還是得跟你說。其實我一直都是悔著的。我在想,若當初被深愛著的哥哥送出時便自盡,那該多好,可以不再遇見你,該有多好。現在哪怕是失了這顆心,我也是悔著的。你恨我最後還是跟著哥哥離去,但我根本就沒有選擇。哪怕肝腸寸斷,我也要走。我很怕,若是掀起戰火,我真的成為那禍害君王的紅顏禍水,你一生的榮耀皆因我而毀於一旦。如果以後,當我不再是北冥國的公主,我們還能相見,我會一直陪在你的身邊,不離不棄。

夢之….是你食言了,還是我最終錯過了你?

擒歸…尋找歸途…原來你在我的身邊,一直都沒有歸途,我竟然不知…最後甚至不惜自毀雙眼來忘掉你。

太上皇想罷,摸索著,慢慢走至古琴旁,輕撥琴弦,隨即發出叮的一聲,那根琴弦竟斷裂了。他被斷裂的琴弦彈到了手指,十指連心,一種疼痛鑽心而來,他一怔,“也對,都那麼多年沒有彈過了,當初又被我發怒摔了一次。雖然這外表還好好的,隻怕裏頭已經壞掉了吧。”

“上皇。”醜姑拿出帕子輕輕擦拭了太上皇眼角的淚。“您坐下,歇息會吧。”

“父皇。”冷凝月也扶過他,想拉著他坐下。卻被他輕輕揮開了。

“我不累。這樣站著也挺好。”

“父皇….您的眼睛…”冷凝月看他雖然看不見,但對這房子裏的東西擺放十分熟悉。絲毫不會被雜物所絆倒,心下一鬆。

“我的眼睛?說來也好笑。當初我以為你娘親真是那般絕情的人,一怒之下,焚火燒了她住的寢宮,砸了她最愛的琴。還自以為識人不清,讓自己成為天下人的笑料。於是自毀了雙眼。”

冷凝月感到有些惋惜,若那兩人再多溝通一下,也不至於會弄成今天這個地步。

“月兒,你能來,我真的很高興。可惜我這眼睛也看不到了,不知道你長什麼樣。”

冷凝月輕聲笑了笑,“如果您看到了,隻怕是要失望了,我可沒有娘親那麼美。”

太上皇也笑道,“我第一次對她心動,是她穿著牢服,披頭散發,滿臉汙垢,幫我抓偷玉璽的小賊的時候。一點都不美。可是我就是忘不了。外貌於我,一點都不重要,哪怕她是一個醜陋的老婆子,隻要她出現在我身邊,我還會愛她。”

他說完,扶上醜姑的肩膀,又拍了下冷凝月的手,“說到這兒,我才感覺有些累了,現在老了,身體差了許多,就先回去了。在擒歸樓的後院有房間,等會你自己去看看。你和宇楓的成親的日子在往後的宴席中,我自會宣布。”

“好。”太上皇的身影漸漸消失在眼前。冷凝月舒了一口氣,將門關上。轉身。

“柳宮主,你的輕功見長啊。”

“嗬嗬,如今還有什麼房梁難得到本宮主?”柳如煜從房梁上探出頭來。

“給我出去。”

“生氣了?”柳如煜翻身躍下,一把摟住冷凝月,“怎麼了?心情不好,要我給你講笑話麼?”

“你認為我會因為你而生氣?別抬高了自己。”

冷凝月突然笑了幾聲,沒有推開他。反而冷聲問道,“…樊素是你什麼人?”

柳如煜一愣,不知她為何突然扯到了樊素,答道,“沒什麼,不是跟你說過了麼?她隻是我娘的故人。”

“你騙我。”

柳如煜抬起頭,看見冷凝月的一雙寒眸,嘴角一彎,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你今天是怎麼了?在沙漠裏的時候還好好的。”

她揮開他的手,“樊素剛剛跟你說了什麼?”

柳如煜眉頭微微皺起。

“不可以問嗎?”

“沒什麼…她沒跟我說什麼。”柳如煜轉過頭去。

冷凝月捏緊拳,冷笑。“不想說就出去。如果你想在這兒待,我就去求太上皇讓我住到別處。”

“別鬧了。”他想撫上冷凝月的臉龐,卻被她用力一推,退後了三步。

“我不是在和你開玩笑。”

“你就這般厭我?連獨處一室都不願意?”

冷凝月別過頭去,“厭?我不厭你。對一個陌生人,還需要厭麼?”柳如煜本聽到冷凝月說不厭他時,表情一喜,但過後,笑容凝固在了臉上。

“你表麵說得好聽,何曾把我放在心上?你若是真的在意我,為何還要對我隱瞞?”

“凝月!我對你從來都是真心的。”柳如煜眼裏有一種乞求般的色彩。不知為何,冷凝月看見後心神一晃,淚竟然差點留下,她強忍著低下頭。“真心?你的真心算什麼?我從來都不在乎。”

四周突然一陣沉默。

“凝月,別玩了。不要吵了,如果我做錯了什麼,我道歉。”冷凝月不敢看他的眼睛,柳如煜有些怕了,他仿佛又看見那決絕離去的背影,隻餘他待在原地。不寂寞,但那種被拋棄的感覺困在心頭,更是煎熬。

那一年,韶華公主和親的那一年,他坐在母親腿上,看著韶華公主的車轎子遠去。

“母妃,我不舍得韶華姑姑。”

“母妃也不舍得。但是皇命不可違,你韶華姑姑也是無奈的。有時母妃還想過,到深山裏搭一間小木屋,然後一個清潤如玉的男子願意為了母妃上山墾地,種滿山的桃樹。醉倒在桃花之中,多美。”

“那我呢?”

“當然會帶上你的。母妃永遠也不會拋下你。”

那句誓言猶在耳畔,可是…後來,他扯著母妃的衣擺,用盡力氣地懇求,哭著跪倒在地上,也換不回她的一個懷抱。

尋仇,卻也再尋不到當初的那份心情。那種如火焰般的恨。

如果沒有遇到她,他不知道自己會變成什麼樣子。

“凝月,你還記得你十歲那年,我們曾見過麵的麼?”柳如煜回過神來,溫潤一笑。

“我不記得,你認為把我當猴耍很好玩嗎?”冷凝月沉下臉。沒有理會柳如煜的問話。她一頓,緊接著說道,“我現在也後悔當初接近你了,如果沒有你,根本就不會有那麼多的麻煩。你娘和黑窯的恩怨為何牽扯到我?說到底,還不是你娘自己種下的惡果,她…活該。你還利用我找尋紫玉,也不過是自己想當皇帝罷了。三皇子,你又何必把我扯進來?你們皇家的事情,我一點都不想知道。”

冷凝月也不知道自己今天是怎麼了,心裏難受的很。竟口無遮攔地說了起來,明明心裏並無這樣的想法。

柳如煜低頭,臉上有一種淡淡的哀傷,看了眼窗外。突然抬起手,一巴掌重重打在了冷凝月的臉上。

“我以為…至少還有你可以懂我。原來你也不懂,是我錯了。”他說完,轉身。

冷凝月漸漸撫上發紅的臉頰,他打得不輕,若是尋常沒有武功底子的女子隻怕會被他打得跌倒在地,頭撞上身後的書台,香消玉殞。

他是想要她的命麼?

她渾身有些顫抖。

“我在郝連宇楓的房梁上發現一個暗格。裏頭可能有些什麼。”

冷凝月舉起書台邊上的瓷器,就往他頭上砸去,“這與我再沒有關係。”

柳如煜沒有躲開。哐當一聲,瓷器碎了一地,他頭上一點鮮紅流下。

他沒有再說什麼,走了出去。

第二日

蕭月明和郝連宇楓沒有找冷凝月的麻煩。好像所有人都在一夜間忽視了她的存在那般,四周冷冷清清的。倒是煙玉、綠妍和越傾城在第二天一早便來到了擒歸樓。

“這什麼鬼地方。那麼小,住的下這麼多的人麼?這古琴都斷弦了,看來就連皇宮裏的琴都比不上我的鳳凰琴。”

“說夠了嗎?”冷凝月手捧一個茶杯,坐在桌子旁看著他們。“如果嫌這裏小,就出去。”

“小姐…”煙玉瞪了一眼女裝的越傾城。滿臉不悅。

越傾城急忙退後一步,從後頭抱住煙玉。

“有煙玉在,哪兒都是我的家。”

“你…討厭。快放開我,男女授受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