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6章 小蝦找地(1)(2 / 3)

不不!小蝦努力表達心中的困惑:一塊土地不翼而飛,我該怎樣理解這道難題?

難題?你企圖理解難題?主管意味深長地瞥了小蝦一眼,嘴角浮現嘲諷的笑意。假如我們能夠理解這個世界的難題,哪怕隻理解那麼一丁點兒,還要上帝幹什麼?

小蝦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領帶越勒越緊,脖頸似乎被勒成一根麵條。

主管啪地扔下剪刀,斬釘截鐵地說:不,公司不需要員工理解什麼!你隻須行動,隻須執行任務。公司關注著你每一個舉動,隨時會給你最新指示。當然,如果你懈怠,拖拖拉拉找不到那塊地——

主管停頓一下,小蝦的心髒隨即停止跳動。出於求生的本能,他搶著喊道:我就不回來,永遠不回來!公司交待的任務,我要以自己的生命去完成!

主管沉默,任何話語都是多餘的。小蝦該走了。他立正,鞠躬,刷地轉身走出辦公室。

在以後的日子裏,小蝦一直很後悔:為什麼多話?為什麼多想?要知道,你隻是一顆永不生鏽的鏍絲釘啊!

小蝦老是口渴。

有時候他想:我一生能飲盡一條河流——至少是一條小河。這樣想象使他頗感自豪。小蝦終日東奔西跑(業務性質決定),所以很難有機會坐下來靜靜地品一杯香茗。不過不要緊,他可以喝礦泉水。出發前,他買一瓶最大號的礦泉水,一隻手托著,就象托一顆迫擊炮彈。另一隻手則提著一個小黑箱,最小號的那種。小蝦本人也屬於最小號的:瓜子小臉,白淨,女氣。五官緊湊而標致。有潔癖。小手小腳小頭小腦——整個兒一個精致小人,仿佛白瓷燒成。小人提小箱,卻托著炮彈似的一大瓶礦泉水,在人群中匆匆行走,真有點滑稽。坐上車,小蝦就開始喝水,小口小口地、不停地喝,十分享受。喝完水,目的地也就到了。水,在他體內變成一條小河,正如他想象那樣,緩緩地靜靜地流淌……

牧雲說:你口渴,屬於一種神經官能症,反映出你內心的極度焦慮。歐陽牧雲是心理醫生,也是小蝦最初的、唯一的戀人。牧雲嫁給了別人,正如生活中許

多事情一樣,小蝦總是扮演失敗者的角色。

焦慮什麼?我挺好,沒什麼可抱怨的。我一點兒也不焦慮。小蝦喃喃地辯解道。

歐陽牧雲是一位優雅聰慧、風韻迷人的女子,長期使小蝦處於一種離奇的生活狀態。隻要不到外地出差,每逢周末,小蝦都要到牧雲裝修一新的家中坐坐,或幫她幹點小活,或聽她那位剛提副處的丈夫高談闊論。作為前情人,小蝦唯唯喏喏,似乎要在這個幸福家庭裏借得一點兒溫暖。牧雲以高度的熱情接待他,指揮他幹這幹那,好象他從來就是家庭中的一員。開飯時不許小蝦告辭,並連連往他碗中夾菜。轉身回首之際,她常常投來含情脈脈的一瞥,使小蝦心醉神迷……

就這樣,一年又一年過去,小蝦再也遇不上可意的人。已經年滿三十了,他仍是孑然一身。牧雲也許是可憐他,也許是需要他,無論如何,她使小蝦陷入情感迷陣不能自拔。而小蝦對此毫無覺察,甚至認為生活本該如此。星期天早晨,他必換一套整潔的衣衫,提一些魚肉蔬菜,準時來到牧雲的廚房。夜晚,他頂著滿天星鬥回到單身宿舍,默默體驗著甜蜜的痛苦。這滋味多美好?誰能理解小蝦的精神享受呢?

今年春天,牧雲生了一個大胖兒子,小蝦自告奮勇當這孩子的教父。喝滿月酒時,他象孩子真正的父親,幸福的淚水溢出眼眶。他生平第一次喝醉了,醉得不省人事。張處,小蝦習慣於這樣稱呼牧雲的丈夫,徹底地被這矮小而執著的男子感動了,破例批準他在客廳沙發上睡一夜。他指著小蝦貓兒一般倦倦著的身軀,對妻子說:這是怎樣的一個人、怎樣的一個人啊!我真服了!他們認為小蝦永遠不會離開這個家庭。

所以,當小蝦在一個不是周末的夜晚,出現於牧雲家的客廳,結結巴巴地述說即將開始的遠行,著實使這對夫妻吃了一驚!惶向,他們不止一次聽人說起過,那是南方沿海正在崛起的一座城市。大開發大建設大混亂,全中國的冒險家、投機者蜂湧而至,追隨著他們的則是一群群小偷、妓女、民工……鋪天蓋地,猶如蝗蟲。人們都說,那是一座魔城。現在,小蝦本人也要去那群魔亂舞之地,去那遙遠的炎熱的詭異難測的南方,豈非過於冒險?

久久的沉默。張處首先表態:也好。你性格中缺一些東西,曆煉一番會有意外收獲。

牧雲則向小蝦伸出兩手,問:為什麼非要你去?公司不能派別人去嗎?

小蝦不說話,隻搖搖頭。他不願意在牧雲麵前談論公司,這話題太敏感,太沉重,象夢魘一樣壓在他心頭。他的表情告訴牧雲:公司的決定無人能夠更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