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妝無奈的歎了一聲,推門進屋的時候,房中兩盞明亮的宮燈已被撤下了,隻在燭台上留了兩方白燭。燭光搖曳,朦朧不堪。輕輕的關上房門,也壓出“嘎”的一聲。
柳瑩兒聽聲,連忙從裏間出來,見是她,躬身福了福,無聲的眼神交換之後,朝裏指了指。搖搖頭。
她會意,讓她退出去。自己挑起垂在門洞前的素色帷帳,徑直走了進去。
此時的舒清然正蜷縮著坐在床沿上,已換了一套柔軟的月白色睡裙,雙臂抱著兩膝,頭靠在床柱上,臉頰上布滿了幹枯的淚痕,兩眼無光,沒落的望著窗外。她沿著她的目光,也望了過去。寒冷的冬夜,木窗並未緊閉,留出手掌寬的縫隙。順著那縫隙再望出去,正巧可看見廊簷下掛著的一隻紅燈籠,在漫天的細雪下,不住的搖擺。裏屋,並未點燈,隻靠了這隻紅燈籠的光,映出朦朧的影像。
風刮得“唰唰”的響。幾股冷風一竄,硬把飛舞的雪花灌到了房中,粘在窗欞和窗欞下的小櫃子上,不一會兒,化冰成水。
晚妝打了個哆嗦,上前“啪”的一聲關上了窗。房間裏更加昏暗了,隻可見一些淡漠的輪廓。同時,也變得更加的寂靜,風聲被無情的隔在了窗外。
舒清然瞟了她一眼,並不說半個字,翻個身,躺在床上,垂下眼眸,依舊蜷縮著,就像一個球。
她已沒力氣在硬撐下去。心不住的淌血,如洪水一般奔瀉而下,她隻覺得有什麼東西漸漸脫離身軀,她想留住它們,卻怎麼也攔不住。雙眼幹澀,淚水幹涸,就好像被成千上萬隻螞蟻吞噬著,又痛又虛脫。
晚妝並不介意她的態度,淡淡的說道:“其實,王妃並不需要自責,我們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命。王妃有王妃的命,晚妝有晚妝的命,秋秋郡主也有秋秋郡主的命,七皇子有七皇子的命!命,強求不得的。”這聲音溫婉如山林中的涓涓細流,在低沉的空氣中,輕柔的叩響。踱到床邊,將一旁的棉被蓋在她的身上。她緊繃的身軀在悄悄的顫抖,她感覺到了,沒有聲張。隻坐在一旁的小凳上,默默的看著她卷曲的身影。
時間在死寂中默默的流逝,良久,舒清然才突然用哽塞而嘶啞的聲音反駁道:“這不該是她的命!”短短七個字,極為堅決。
又是半刻鍾的沉默。繼續背對著晚妝,倔強的開口:“秋秋是一個極好的女孩子!她本該活的極幸福的,明年,她會和傾城成親,他們會相親相愛,再過一年,他們就會有自己的孩子,然後快快樂樂直到白頭。”頓了頓:“要不是我……如果當時我不和她換馬,如果當時傾城不鬧脾氣而去追她,如果那天下午我聽了傾城的話,不去城西……如果我沒有同意她加入星月會……如果我聽了父皇的話,留在三王府不要外出,甚至……如果當初我聽了傅無淩的話,不要接近傾城,她根本就不會遇見我,更不會因我而死。有人想殺我,她卻替我而死……”忍不住,再次痛哭起來,雙手捂著唇,剛剛枯萎的淚泉又噴湧而出,霎時濡濕了身下柔軟的床單。
晚妝看著她抽泣著,無助的顫抖著的雙肩。也越加的覺得,她絕不是以前那個舒清然。以前的她,會害怕,會緊張,會在出事之後處心積慮的查清到底是誰要殺自己,卻絕不會像現在這樣躺在床上,這樣說話,也絕不會因此而哀傷為自己死的人。
她這個樣子,以前的她是裝不出來的。
這不是命,又是什麼?她是上天送給王爺的禮物,破滅王爺身邊所有女人幻想的利器。
晚妝的心也在痛。可須臾之後,她又否定了自己的疼痛。她應該高興。為王爺開心才是。
起身,坐在了床沿上,輕輕的將舒清然翻轉過來,將她的頭擱在自己的腿上,柔柔的拍著她的背。她的淚水依舊在肆虐,很快便浸濕了她的衣襟。她便用指腹慢慢的刮去她臉上的淚痕。
“王妃何苦說這些自傷的話!這世上沒有如果。若真要用一個如果,不如說,如果我們都生在平常百姓家,而不是這帝王深宮中,便不會遇到這些苦楚。縱使過得清貧些,也不至於每日惶惶不安,萬分防備,折磨的心都快沒了。”
“是,沒有‘如果’!”她依舊緊咬:“可她卻因我而死。”
“但不是因現在的你。”一句棒喝!
舒清然心中一震,猛的蹭了起來,眼光閃爍不定。
而她卻不露痕跡,柔柔的將她擁在自己懷中:“現在的你,又善良,又開朗,又總是為他人著想。京城城東、城北的災民都被你安撫的順順當當。就連七皇子這樣純美無暇的人,也願意圍在你身邊,一刻也不想離開。我想,這世上定沒有一個人願意和現在的你過不去。”頓了頓:“一個人死而複生,能有如此的改變,或許,真是上天的安排。可是,以前的你和現在比起來,實在太不堪。即使你死過一次,以前的事卻不可能統統因為你的死,而埋葬在黃土裏的。我想,此次的事情,還是因過往引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