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昭天運三十四年。沿須彌山山麓延伸數裏,直到若水西岸,乃綿延無際的竹林。
東岸是典型的蜀西小鎮,依山傍水安寧富庶,隻是夜間風過,簾上引魂燈明寐,自山上望下去,星星點點連成一片。
傳說須彌山竹林中有種五色竹,留下林中太多遊魂,因而山腰往上終年雲霧繚繞。
傳說須彌山巔有惡名昭著地邪教靈霄宮,宮內妖女喜好采陽補陰。
傳說南昭天運帝搗毀了靈霄宮各地宮驛,唯獨靈霄宮總宮如在水上,飄渺無蹤。有武林中人將目光放在這須彌山上,陸續上山者均銷聲匿跡。
這傳說太多,故蜀西百姓,不渡若水。
然而這天清晨,曦輝初抹,若水籠罩於一片消沉的寂寥之中。尚在睡夢之中的小鎮鎮口,兩盞引魂燈搖曳明滅,與須彌山上星點暗火遙遙相對。
薄霧漸漸淡開,寬廣若水上由遠及近行來一麵暗影,近了,竟一艘商船,伴著沙沙水聲排浪前行靠岸。在若水西麵竹林邊緣擱下了什麼,緩緩駛去。
寧靜的水麵不時泛起朵水花,又漸漸消散。
有人渡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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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確定,這須彌山上除了竹子還有別的?”
竹子。
漫山遍野的竹子。
景漠將手中鞭一揮,馬兒吃痛向前衝了幾步,又被他勒住,慢下來與馬車並行。一片綠意盎然,初時覺得生氣勃勃,然而行了如此之久,入眼地全是一種色澤,無端讓人生出涼意。
馬車轆轆作響,前麵駕車的男子頭也沒偏:“自然是有的。”
“有什麼?”景漠白皙的臉上寫著濃濃的不耐煩,東張西望道:“竹子,竹子,自從入了山,四麵都是竹子!還有什麼?”
那男人心平氣和:“還有你我腳下的山路。”
“……”
“你可聽說過,路是人走出來的。”男人抬手甩了車前並排的一對駿馬,車速頓時提升,滾滾煙塵自轍下飛揚囂起。然而毋論車速如何,車身皆是穩穩當當,厚重錦簾垂下,將車腹內部遮得嚴嚴實實。
景漠挑眉:“也是,若是無人往來,何苦修路。既是修了路,為何又用障眼法掩飾?翊哥,難道七叟並沒騙你?”
“七星閣隻有賣與不賣,沒有真與假。既是錢貨兩訖,七叟斷不會欺瞞。”景翊看他一眼:“再者他隻教你我破陣,並未說靈霄宮就在這須彌山上。”
“這沒個頭尾的!那這趟我們為何而來?”
景翊回首朝車內看了一眼:“自然是為了治病。”
景漠哼哧一聲:“翊哥你……”
“你我隻為昱弟致病而來。”景翊打斷。
“行啦!治病!”景漠教他唬住,又埋怨道:“分明除了竹子與山路,什麼都沒有。”
“你又錯了。”
“怎的還有別的不成?”
景翊手中鞭向前一指:“怕是同路人。”
景漠受驚抬頭,卻見一直以來蜿蜒無盡頭的道路前方,有另一小巧馬車緩緩前行。
那車四麵環紗,頂棚吊腳,在邊緣篆有銘文圖樣。一串鈴鐺係在尖頂一腳,隨著顛簸叮當作響。
“嘿,行了這麼久,可算見著活人了!”景漠一陣激動,未等景翊開口便縱馬上前,到了馬車一邊扭頭道:“這位——”
話到一半頓住。
那車前端坐之人一身玄衣,黑發束起,發絲自一邊肩頭垂下,沿側臉看去,柳眉微挑,杏眼盈盈,竟是個窈窕女子。
他改口不及,冷不防對方轉過臉來輕輕一笑,正臉愈發地和婉柔美,如初春風月掃過麵頰:“怎的,沒見過女子駕車的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