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那邊馬車前兩匹黑馬停住了步子,阿靖伸手一拍身下,輕飄飄騰空而起,兔起鶻落間長身立在了兩輛馬車旁。
景翊勒住馬車,蹙眉:“靖姑娘。”
阿靖並不應他,而是微微仰首,一雙曜石般的瞳仁流光璀璨,沿著兩側竹林輕巧轉動,他不由得隨著她的目光看去,觸目所及均是枝節垂葉,碧綠生生。景翊看她臉色,便也屏息凝神細聽,然而除了風聲竹聲,也禁餘下蕭瑟蟲鳴。
這時候但見阿靖手邊一道銀光,那柄一直掛在玄衣一側的長劍鏹然出鞘。
景翊微微垂下眼簾,淡淡盯著她動作,看清了那纖長手臂輕輕一挽,碧色劍氣擦著車緣沒入竹林。劍光擦著竹林沒入,如泥牛入海,除了竹林沙沙微動,未激起任何聲響。
“阿漠,掩耳。”景翊淡淡衝景漠使了個眼色,阿靖則是後退半步,用劍鞘將馬車四角吊鉤挑下,不知是什麼皮毛製成的絳紫垂簾噗地幾聲將車轎四麵攔住。
景漠下意識掩住雙耳,正在錯愕,忽然聽得竹林一處傳來風鳴之聲,蕭瑟卻凜冽,綿長而尖銳,緊接著一股逆風撲麵而來,四周竹群沙沙聲陡然變得雜亂無章,一重蓋過一重,一重疊起一重,從身邊到遠處交迭四起,起初是令人心煩意躁,然而片刻間沙沙聲連城一片絕響,蓋住了風聲蟲鳴,仿佛要將整個天空包圍起來一般。
景漠強自運功抵禦,然那聲音無孔不入,無處不在,從指縫鑽過每個毛孔進入四肢百骸之中,在胸膛衝撞出一陣陣腥甜,像耳邊鳴鑼般帶著層層戰栗一波一波敲打太陽太陰,整人腦海中混沌不堪。
正在他視野混沌之際,隻聽阿靖一聲輕叱,玄袍揚起衝前方又是一道碧色劍氣,竹林中寒芒一閃,喀喇一聲,包裹在耳旁身側的奇鳴竟就這麼突然散了。
阿靖長劍回鞘,景翊瞧了瞧她,又將目光投向竹林,一麵碎鏡落在地麵上,而方才一望無際的竹林,及前方綿延蜿蜒的道路,竟成了料峭斷崖,若是他們再向前幾步,便要墜入幽深山腹之中。
“這、這是怎麼回事?”景漠嚇了一跳,問道。
阿靖挑劍將馬車四麵垂簾勾好,透過紫紗,車中清淡溫文的男聲這才響起:“哎,可是駭死人了。好端端地在這荒山野嶺擺座鏡門陣作甚。”
景翊笑道:“自然是不願有人輕易上山。”說著向阿靖一抱拳:“還要多謝姑娘細心破陣。”
阿靖還了一禮,溫婉一笑:“公子客氣了。”
景漠回過神來,嘟囔:“還真是奇了,七叟都不知道的玄機,你們是怎麼知道的?”
阿靖瞥了眼景翊,見他也是所有所思看過來,便又笑道:“公子怎知七叟不知?又怎知七叟所不知不能為我等所知?”
景漠被繞的有些迷糊,景翊則是徑自掉轉了馬頭,將車停在路邊,翻身落地:“怕是七叟還瞧不上荼刹門地女兒紅吧。”
“教公子說對了。”阿靖也牽了馬兒在他一邊的道旁:“七叟果真如傳說般的嗜酒如命,我家小姐便用自個兒地花釀換了鏡門陣陣眼。”
景漠奇道:“你既知陣眼,為何偏要激起陣中逆風才動手破陣?”
“我若不激起逆風,又如何聽出鏡眼所在?”阿靖將馬拴在一束竹莖上,好想他不該問出如此理所當然的事情,語調頗有些不明所以。
景漠臉上一紅,景翊抬頭,不動聲色地發問,卻是對著車內問裏麵的男女:“都言鏡門陣內非火眼金睛不能辯真假,方才那位姑娘又是如何知道前方不能通行?”
一路上連他都分不清何處景為實何處景為虛,車中人根本連景致都不曾瞧見,又為何及時讓他們下車?
車內半晌沒人言語,忽然聽刷地一聲,一麵輕紗晃動,一隻白皙修長,骨節分明的手伸了出來,將紫紗一葉撩起勾在上首金鉤之上。
緊接著,一男子出了車簾,身上明晃晃的白衣,待他站定轉身,景漠好奇打量過去,暗自讚了一聲。那男子的相貌極好,南昭男人特有的白皙膚色,眼線狹長,尾部微挑。口鼻秀麗淡雅,整張麵孔溫文和煦,又透出濃濃的書卷氣來。
若沒記錯,有人曾叫他夜樞。景翊正待抱拳施禮,卻看那他伸出手去對這車內道:“小姐,請下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