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霄宮西南角,有一處湖光水色具佳的庭院。院中有座朱紅木的閣樓,地方不大,卻精巧別致。自上任宮主畢方因走火入魔殞命後,新一任的宮主妃色舍棄中庭正宮不就,依然守在這一方小瞧地界中。
此刻,妃色換上了更為輕便涼爽地紗衣,又是一身豔紅靠在窗邊軟榻,不時伸手撩撥著簾外風鈴,發出清脆的叮當聲。她偏過頭,夜樞則還穿著上午那身染了微塵的白袍,在她附近的案邊沙沙翻書。一日裏十二個時辰,她目光所及之時,夜樞幾乎都是這個動作。
她早已習慣,他翻多久,她便看多久。那男子自有一種從容不迫的氣度,能教看著他的人覺得怎樣都不至心焦。
妃色輕歎一聲,為何她便沒這分氣質?
因為那位從方才起便不時看她臉色的姑娘,顯是因她久久的沉默而有些忐忑。
不過是有人闖山。
不過是有人破了鏡門陣。
不過是有人破了鏡門陣還入了百步竹。
不過是……有人走出了五色竹林……卻死在林外。
流螢這就沉不住氣了麼?
她想著,懶洋洋不想開口。夜樞卻忽然抬起頭來,衝那邊的女子喚了聲:“十一姑娘。”
妃色揚眉,看著十一如蒙大赦,衝夜樞點頭稱在。夜樞總是比她自己周到許多,故而也顯然比她更有人緣。
“你去回了大護法。”夜樞又低下頭,將目光落在手中書上:“就說闖山的兩人已死。宵小之徒不足掛齒,教她不必憂心。”
“可是那些人是什麼來頭?竟能全身入山?”
“這便是大護法的職責所在了,不是麼?”夜樞將她問題擋開:“若是大護法查明白了,姑娘再來回話不遲。”
既是下了逐客令,十一見妃色也無開口的意思,便起身告退。
她走後不久,妃色看了看埋首書中的夜樞,淺笑道:“兩人?我以為你會據實稟報。”
夜樞頭也沒抬:“屍首隻有兩具,若非兩人闖山,宮主說餘下的那裏去了?”
“你倒還知我是宮主。”
妃色似有些抱怨。她與私下裏同身邊人隨意慣了,阿靖還好些,人前人後恪守主仆之禮,到夜樞這裏,每每好似學童與夫子一般,多數時候倒要向他求教。
她忽然生出些玩笑念頭,便問他:“阿樞,若師姐知道人是我們領上來又殺掉,不知會不會幾天幾夜睡不好覺?”
她與流螢向來麵和心不合,兩方各有風吹草動,便足以讓另一方不得安寧。不過憑武,流螢奈何不了她,論計,流螢又是不及夜樞。故而她過得清閑,無需費心太多。
夜樞輕笑:“這倒罷了,大護法若是知道宮主還留了一個,怕是要等不及將他剖開了,好看看究竟其中有何玄機。”
妃色哼一聲:“我隻說見了歡喜,搶來當宮奴,又有何不可?”
流螢控製了十二天香還是不夠,如今野心愈發大了,若聽說她將人帶上靈霄宮,不論是誰,也一定要查個清楚才會放心。甚至,恨不得製造機場意外,除去一切可能成為她心腹的人。
她想著,卻聽夜樞淡淡道:“那照理說沉不住氣的該是我才對。無端端多了個爭寵的。”
他依舊是溫文的語氣,平淡知禮,似乎不論說什麼,都絕不會讓人感到不舒服,然而等他說完,兩人都因此沉默了片刻。
一晃過了三年,妃色幾乎要忘了,夜樞原是流螢手下預備暖床用的宮奴。因死不肯從命才被流螢禮品般贈給她,想看他死在她手裏。
因為自真的妃色被暗害而死,鳩占鵲巢的她總會設法將流螢經手的一切從身邊剔除。
為什麼他還活著?妃色早已記不得。然這三年,他卻成了她的左右手,她的口與腦,成了靈霄宮幾乎能代表宮主的夜樞。隻因她不喜陰謀權術,便潛心武學醫藥,而別的一切,都有夜樞。